这样简单的道理,他花了十年才弄明白。
如果不是那日霍初雪送他那本书,他回岑岭将它烧给苏缈,他或许至今都明白不了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
烧掉那本书,歇斯底里爆发一场,告别过去。回到青陵,情绪失控到那种地步,一个人在日料店枯坐了那么久。
霍初雪远远看着那棵枇杷树,问:“你太太葬在哪里?”
贺清时:“北郊公墓。”
“今天你要去看看她吗?”
“不去了。”他摇摇头,“等冬至再去。”
两人一道下山。
贺清时恍然意识到,霍初雪今天和他一起上山,就光待别墅了,别的地方一个都没去。她可是上山看风景的。
“今晚在山脚住一晚,明天再上山看看。”他说。
霍初雪:“明天还要继续义诊。”
来岑岭看风景自然都是借口。她无非就是想和他待在一起。就算是陪着他一起缅怀过去都是好的。
她的目的很明确,在让他动心之前,尽可能地多和他在一起。
今天她陪着他最后一次来别墅,就像是完成一种仪式,她亲眼见证他告别过去。
“一年前,我遇到一个病人,头胎是个女儿,一直没想生二胎。后面想生了,却患上了子宫癌,还是晚期。丈夫瞒着她在外面找了个小三,想生个儿子。她还没过世,孩子就出生了。孩子满月那天,她丈夫把孩子抱回家。她看过孩子以后,当天晚上就走了。她去世后,小三住进家里,一家人又是其乐融融。”
“我过去一直觉得人一旦走了,就什么都没了。人走茶凉,无限唏嘘。人情凉薄,很少有人会一直记着离开的人。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高中的英语老师。我很喜欢她,得知她去世的消息,我哭了很久很久。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可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淡忘了。直到前不久同学聚会,我们班主任提起她,我这才想起来。你看,我竟然也这么薄情。”
贺清时静静地听着也不出声打扰她。
“人容易陷进两个极端,一种人健忘,难过几天,转头就把离开的人给忘了。另一种人长情,就像你,惦记和眷恋着离开的人,一味沉溺在过去走不出来。”她看着他,声线沉稳有力,“就像你之前说的,不管我们愿不愿意,舍得不舍得,日子一天天过去,总有人会先我们离开,这是定数,不可抗拒。所以你应该尝试着走出来了。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这是我母亲对你的忠告,也是我的。”
当天晚上霍初雪做了个梦,梦里她又回到了高中时代。
时间节点,正是苏老师离开的那天。
那天她给苏老师送了一枝梨花。
距离下课不到两分钟的时候,苏老师瞥了一眼教室外面,抿嘴一笑。快速收拾好课本和讲义,外加那枝梨花。她笑着说:“同学们再见!”
“老师再见!”
顺着苏老师的目光,霍初雪看到了一个男人。他穿一件休闲的直条纹衬衫和黑色休闲裤,身材高挑挺拔,背影清俊修长,宛若白杨。
他逆光站着,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正脸,只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瘦削的轮廓。
她拼命想看清他的脸,可始终看不到。
然后她便惊醒了。
清晨六点,天朗气清,阳光大片抖落进来。又是一个艳阳日。
她扒了扒蓬松凌乱的头发,睡眼惺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