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明博连忙起身,“父亲,您怎么来了?今日天冷,眼看着要下雪了,您有事,唤我过去就成,怎能劳累您。”
安平侯爷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摆摆手让他先行用饭,不必理会自己。
虞明博一边琢磨他的来意,一边又因为他那个仿佛带着些赞许的笑容而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
囫囵填饱了肚子,虞明博摆手让小厮撤下碗筷,便起身来到安平侯爷身边,理了理衣袍,和他相对坐下。
书房的地上烧着地龙,席地而坐,暖烘烘的。
这是今春才安置的,听说背后也是贺林轩出的主意。
虞明博的动作顿了顿,想到从前和父亲隔着火盆说话的场景,不由心生感慨。
“之前想着事,都忘了换一身衣裳。”
原来他身上还穿着朝服,平白让这场谈话多了几分严肃的意味,不过虞明博有些疲惫,说话便多了一份随意,父子之间反而没有以往那样的距离感了。
安平侯爷却笑道:“你能沉下心思索,而不是踹人叫骂,已是不错的长进了。”
虞明博脸上一臊,嗫嚅片刻,才憋出一句:“……让父亲见笑了。”
安平侯爷含笑摇了摇头,“从前你凡事顺风顺水,少有挫折。如今有一个贺林轩,虽是拦路虎,却也是难得的磨刀石,明心镜,能证己身长短,亦不失为良师益友。”
虞明博苦笑,“良师……倒也罢了,益友大可不必。父亲,就冲他那张嘴,我便是长进十几年,也跟他走不到一块。”
能看得出来安平侯爷今日心情非常好,虞明博便也难得与他说了句玩笑。
随即,虞明博叹了一声,说道:“六月贺林轩请旨回家陪他那夫郎,可谓是行事荒唐,受几多诟病。您那时便说他此举背后有深意,我左思右想却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直到今日,户部一个个数目砸下来,我才算回过滋味来。”
“哦?”
安平侯爷露出倾听的神色。
虞明博下意识坐直了一些,说道:“在今日之前,我便知道户部今年能取得不小的成果。毕竟,府里处处都能感受到新商的侵蚀。改造的地龙,五谷轮回地,添置的屏风壁画,瓷器,酒水新茶,这些,不都带着户部新策的影子吗?但我还是低估了成效……”
虞明博握了握拳,又松开。
“父亲,那是明明白白的数字,与去年相比,近十倍的增长!何其恐怖。”
虞明博笑了笑,“下了朝,陛下还召见了我,说来年批给工部的银子会宽裕些,让我放开了手去做。父亲,您可知道,当时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感受到了一种惶恐。”
安平侯爷一直凝神听着,听到这一句,他的表情才多了一分郑重。
虞明博说:“试想一下,工部得陛下和户部全力支持,粮种普及便少了多少阻力。明年,后年,至多三年,整个大梁若都能种上两季粮种——不,或许也不必强求是新种,只要有种植,有产出便足够了。再加上新政所鼓励的开荒,生育,大梁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人口,土地,粮食。有了这三样东西,便有无限可能。”
“我从前不认为这些事会顺风顺水,因为要保证这些事,至少十年内,朝廷要付出许多许多。没有强大的财政供给,一切都是空谈。但,若这一层保障固若金汤,那十年后,又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