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挥马鞭,慢步骑到赤练面前。安格鲁无奈地打了個手势,让部下做好准备。
然而与赤练对峙的塞伯却不拔出武器,反而伸手入怀,摸索半天掏出一支又脏又旧的烟斗。
他笨拙地给斗钵塞满碎烟叶,又费了一番功夫用火镰引燃火绒布,最后把烟草点着。
赤练瞪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两腿人头目莫名其妙的举动,直到他发现对方把那个小东西放进嘴里,美美地吸了一口,仿佛在享受着他的绝望、他的愤怒、他的穷途末路。
“拉斯洛学长、罗伯特学长。”塞伯默默心想:“你们看到了吗?”
紧接着,他就被辛辣的烟雾呛得猛烈咳嗽起来——他其实不会吸烟。
赤练怒不可遏,哇哇大叫着挥舞弯刀冲向胆敢羞辱他的两腿人。
然而还在咳嗽的塞伯闪电般拔出鞍侧的短枪,直指蛮酋胸膛,稳稳地扣下扳机。
“咔哒”一声脆响,火光迸射,硝烟喷涌。
赤练的胸口多了一个血洞,而他的后背则被掀开一个更恐怖的窟窿。他的手臂甩向身后,一头从马背栽落。
“傻逼。”塞伯冷冷地说。
赤练死了。
但是用不了多久,塞伯便会为让赤练死得如此轻松而感到后悔。
……
[赤练部营地所在的山谷]
太阳完全升了起来。
胜负已分,短暂而血腥的杀戮宣告结束。
散落在山坡各处的尸体被拖到谷底,一一清点。俘虏——男人、女人、小孩——被圈禁起来,由专人负责看管。
负伤的骑兵坐在山坡上休息,等待医官处理他们的伤口。阵亡的骑兵遗体已经装车,黑色的外衣遮盖住了他们失去生机的脸庞。
还能行动的骑兵,除一小部分前去追击逃敌以外,其他大部分人此刻都正在营地的废墟中翻翻捡捡,寻找食物、水以及战利品。
这是一场毋庸置疑的大捷,一场荒原式的胜利,赢家有权拿走一切。
和温特斯见过的穷得叮当响的赫德部落截然不同,赤练部异乎寻常地富有。至少从营地搜出的皮草、首饰、金银器皿、钱币已经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百夫长!”原步兵团五连长、现临时骑兵中队长兰尼斯捧着一柄珍珠鞘的弯刀,脸上的喜悦几乎掩盖不住:“应该是蛮酋的佩刀!献给您!”
温特斯接过弯刀,问:“骑哨派出去了吗?”
“派出去了。”兰尼斯立刻收起笑容,严肃地回答:“二十四个方向都派出了骑哨,任何一支出现在二十公里内的骑队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让大家优先收集食物、水和马匹——这些东西不能吃也不能喝,我们需要尽快撤离。”温特斯把弯刀扔进堆放战利品的小山,拿马鞭敲了一下兰尼斯的脑袋:“不用担心战利品,它会被公平地分配给所有人。”
兰尼斯抬手敬礼,高高兴兴地走了。
“阁下。”掌旗兵海因里希在温特斯身后轻声发问:“伱看起来……好像并不喜悦?”
“不。”温特斯摩挲着下颌:“我很欣慰。我们付出很小的代价,却收获一场很大的胜利。”
“但是您……没有笑过。”海因里希指着山谷里的战友们:“至少不像大伙那样高兴。”
海因里希说得没错,山谷里还活着的轻骑兵几乎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笑容,唯有温特斯的神情依旧严肃。
“按照泰赤的说法,赤练部应该拥有数量不小的奴隶。”温特斯沉思着说:“但是……你现在有看到应该存在的奴隶吗?”
海因里希一怔:“只有女奴。”
“没错,只有女奴。”温特斯不自觉地眯起眼睛:“把向导给我叫过来。”
就在监督战场打扫的温特斯还在为“赤练部营寨几乎找不到男奴隶”而感到疑惑的时候,追击残敌的侦骑带回了意想不到的敌情。
原来位于山谷开阔地的常设营寨只是赤练部老营的一部分,主要供部落的亲卫、仆从、帐内奴隶以及女眷居住。
在山谷深处,地势险峻的地方,还有另一座驻防的常设营寨存在。
“你可是告诉我……”温特斯听罢报告,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泰赤派来的向导:“只有一座设防营地。”
向导的额头瞬间沁出冷汗,他猛地跪倒在地,语无伦次地解释:“赤练头人是烤火者最信任的友伴,烤火者最最宠信他,命他守卫圣地。所以除了赤练的部众,没人可以进到他的草场!连这座营寨的位置也是泰赤大王费劲心思才打探到的!拔都,泰赤大王……不不,我,我是真的不知道还有一座设防营地啊!拔都!我真的没有说谎!拔都……”
温特斯判断向导说的是真话,但他不置可否。沉思片刻后,他下达命令:“集结全军!留第一、第二中队打扫战场,其他中队随我进发——看来今天的仗还没打完。”
……
越向山谷深处走,山势就越收窄,地势也越来越高。
赤练部的第二座常设营寨位于高地,背靠山林,两翼有天然分水岭庇护,只有一面是开阔地——还是上坡,堪称易守难攻。
一些侥幸逃脱的赤练部众已经把敌人来袭的消息带给高地营寨,所以当温特斯抵达时,高地营寨的寨墙上已经站上不少全副武装的弓手。
温特斯大致清点了一下寨墙上的守军,人数不算多,但是对于他率领的轻骑兵来说,一座已经进入戒备状态的常设营寨将会是一块非常难啃的硬骨头。
塞伯少校追杀蛮酋,不知去向,连带安格鲁也跟着一同前去,所以眼下温特斯连一个能共同商讨策略的人都没有。
于是他下令,把四个骑兵中队的临时中队长以及所以资深军士全部召集起来。
“从山谷营地的情况来看,赤练部很富裕,不可能只有那么少的奴隶,也不可能只有女奴。”温特斯在地上简单画出地形图:“那么男奴隶可能都被关押在高地营寨里,赤练部前年得到的远征军俘虏可能也在里面。”
听到“远征军俘虏”这个词,几名老军士的眼睛瞬间便红了。
“说说吧。”温特斯看向部下们:“有什么想法?”
这是一次会议,也是一次测试。
“战马上不了那么高的墙。”有人试探着问:“要不然……试试囊土?”
“一时间上哪找那么多的袋子装土?”兰尼斯出言反驳,他看向保民官:“百夫长,攻城还是得步兵上。山谷营地那里有木料,可以做成梯子。您挑选一些好手,我率领他们直接用梯子登墙。如果可以的话,再派一些人从后山绕上去。两面夹击,我不信蛮子守得住。”
温特斯审视着自己一手培养的部下:“你应该知道登墙的风险。”
“当然知道。”兰尼斯满不在乎似的回答,他抹了抹鼻子,嘿嘿笑着:“不是缴获不少蛮子的甲?您提前给我发一套就行。这里面只有我是步兵团来的,总不能丢了步兵团的脸。我的命是您给的,死了不可惜。”
温特斯默默回忆着老元帅的告诫:“如果有人甘愿为你赴死,那更不能轻易把他们置身险地。”
“蠢话。”温特斯板着脸呵斥:“如果你的命是我的,那浪费它就更加可耻。”
温特斯沉思片刻,作出决断。他用手杖重敲地面:“收集木料和火油,准备火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