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群山

没过多久,帐帘又被挑开,这次进来的同样不是御医。

小埃尔南怒气冲冲地闯进帐篷,劈头盖脸质问:“我父亲给你割取兽耳、兽尾的荣誉,还把战马给你,你还想怎么样?”

“应当是有些误会。”法南挡在西格弗德身前:“小埃尔南阁下。”

“误会?晚了!”小埃尔南大吼一声,甩手离去。

小埃尔南刚走,帐帘再次被挑开。

这次是一顶夸张的帽子先伸进帐篷,帽子下面是马维的脑袋,两只小眼睛一眨一眨的。不过只有脑袋,马维的身子还留在帐篷外边。

确认帐篷里没有其他人,马维这才放心地走进帐篷。他熟练地掏出藏在行军床下面的酒瓶,先喝了一大口,然后递给西格弗德。

“可是把你折腾够惨的。”马维笑着说:“下部戏的男主角就以你为原型怎么样?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美男子,首都那些空虚的中年贵妇一定迷得发疯。要是你肯登台扮演自己,那就更……”

西格弗德白了马维一眼,默默喝了一口酒。

“嘿,就知道你不乐意。好,尊重你的个人意愿,不写了。”马维心疼地说:“可惜一个好素材。”

“您倒是也尊重一下皇帝的个人意愿啊!马维先生。”法南从西格弗德手中拿走酒瓶,转身看向马维:“洛泰尔公爵刚才过来,说哈兰伯爵羞辱了埃尔南元帅……”

“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的呢!”马维哈哈大笑:“你们不知道‘在重要场合公开赠予战马’在卡斯提尔文化里意味着什么嘛?”

西格弗德轻哼一声。

法南严肃地问:“请您解惑。”

“埃尔南元帅送你战马,意味着他把追求荣耀的机会一并送给了你,而你——当众拒绝了他。”马维收起笑容,惋惜地长叹:“我估计十年之内你都摸不到元帅的权杖了。”

……

与此同时,在皇帝的行宫大帐。侍从和女官都被屏退,诺大帐篷内只有皇帝、戴安娜皇后和理查亲王。

“哈兰伯爵拒绝了埃尔南男爵的赠马。”皇帝看着亲王:“还是在卡斯提尔人面前。”

理查亲王的后背一下子冒出冷汗,他急忙解释:“一定是有什么误会,陛下。我这就去找……”

皇帝微微抬手,理查亲王瞬间闭上了嘴。

“问题不在哈兰伯爵。”皇帝轻声说:“问题在你。”

理查亲王闻言,立刻单膝跪地、深深低下头。

“你想接管朕的帝国。”皇帝看着儿子,缓缓说道:“可是……你连一条猎犬都管不住。”

这句话很重,一旁的皇后都变了脸色,理查亲王更是如遭雷击。

委屈、不甘、愤恨……种种情绪轮番冲击着理查亲王,他的眼泪夺眶而出。说到底,即便贵为亲王,理查也只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罢了。

理查·烈阳抹了把眼泪,站直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宫帐。

亲王一走,一直没有说话的皇后立刻忍不住为儿子辩护:“他才十八岁!”

“我十五岁就已经随先皇外出征战。”

“理查和你不一样。”

“的确不一样。”皇帝眉心微皱:“我把他交给你抚养,结果他没能继承一点烈阳家族质朴刚健的本色,反倒学了一副哭唧唧的女人做派,见到我就像老鼠看到猫。我就是不喜欢他虚伪阴柔的姿态。”

“你难道没想过,正是因为你太强势,理查才会如此害怕你?”戴安娜皇后悲愤反问:“你扪心自问,你可曾拥抱过他?你可曾亲吻过他?你可曾让他在你的膝头玩耍?一次都没有!他又怎能不怕你?!”

“戴安娜。”皇帝直视皇后双眼:“如果他连我都应付不了,他又如何应对我面临的责任和困境?”

皇后无言以对,不禁悲从中来,突然掩面痛哭。

皇帝静静坐了一会——即便贵为皇帝,也一样有难以理清的家庭事务。

“塞纳斯联盟的‘大会议’下个月在瓦恩举办。”皇帝停顿片刻:“就让理查代替纳尔齐亚伯爵出席。让他走出皇宫,亲眼看看广大天地——而不是继续在你身旁当一只‘笼中雀’。”

纳尔齐亚伯爵是皇帝的掌玺大臣,兼管外交,常以皇帝的名义出使。能够代替纳尔齐亚伯爵访问塞纳斯联盟,对于理查亲王而言毫无疑问是一件大好事。

戴安娜皇后先是欣喜若狂,旋即又被焦虑占据内心:“南方叛党的地盘?理查去那里会不会有危险?要是叛党挟持理查怎么办?能不能……”

短暂的真情流露消失不见,皇帝漠然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宫帐。

(皇室围猎·终)

……

……

时间:帝国历560年2月的最后一天

[注:即赤河部围猎和皇室围猎结束的半个月之后]

地点:铁峰郡,热沃丹,旧驻屯所

一大清早,梅森保民官的办公室外面就整整齐齐坐了一排人。原本就很狭窄的走廊瞬间被占去一半,仅剩下勉强能容一人通行的宽度。

别误会,走廊里这些人既不是来伸冤的,也不是来上诉的。

他们是帕拉图共和国正式军官,全部曾任职于联盟第五、第六常备军团,堵在理查德·梅森门前只为一件事——要见温特斯·蒙塔涅。

远征军战俘抵达铁峰郡已有十余天。热沃丹市政府给战俘们安排了住处、食物,还派了医生给战俘们检查身体、诊治开药。

给吃、给住、给看病,但就是不说会如何安排回国战俘,更不允许战俘私自离开热沃丹。

遭受形同软禁的对待,军官们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这不,讨说法来了。

清早来上班的梅森转过拐角,又看到整整齐齐坐了一走廊的人,只感觉头痛欲裂。

可怜的梅森已经被堵了一周的门,来讨说法的校友们既不吵也不闹,就是要见温特斯,见不到就不走。、

如此行为艺术表演一段时间之后,热沃丹城里已是流言四起。

流传最广的小道消息是“梅森保民官欠下风流债,女方兄长堵门讨说法”。

传播八卦的人往往还会煞有介事地反问:“要不然怎么不堵别人,专堵梅森保民官呢?”

桃红色的新闻为热沃丹市民漫长枯燥的冬季增添了不少乐趣,却让梅森上尉蒙受了不白之冤。最明显的一点变化莫过于:凡是家中有未婚女士的市政议员,最近都再也不邀请梅森去自家做客了。

“借过。”梅森背靠墙壁,横着身体一点点挪向办公室门口:“抱歉,借过一下。”

快到门口的时候,一只胳膊伸出来,挡住梅森的去路。

胳膊的主人是一位胡子拉碴的削瘦男人,约么三十岁出头,身上的校官军服已经破破烂烂、打满补丁,但削瘦男人仍旧自豪地穿着它。

“早上好,塞柏少校。”梅森笑着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