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总攻

军士[鲁西荣]面无表情,似乎完全没有被触动。他挽开长弓,一箭射进狞笑蛮人的腮帮:“搬开拒马!”

蛮人坠马,还没死透。老军士开弓搭箭,不知为何转身射向另一个蛮人。

猴子咽了口唾沫,不敢再看。

挖掘壕沟的时候,连长特意命令每隔二十米留出两米不挖作为通道,要能容三人、两马并行。

通道的入口用拒马和鹿砦堵着,进入战线后两侧还有栅栏的约束,直达战阵的最后方。

轻步兵就是通过它们在战阵中移动,食物和饮水也是通过它们送到各营。

把守通道的民兵撤掉阻碍物,溃兵终于找到生路,发狂般涌向通道。

一前一后两条战线相隔五十米列阵。短短五十米,就是生和死的距离。

蛮人在两道壕沟之间肆意杀戮,逃得慢的溃兵接连惨死。

通道的入口,人和人互相挤压,不断有被压迫者发出惨叫,不断有溃兵被挤进壕沟。

人群的后方,蛮人正在挥舞弯刀疯狂砍杀。

“拿起武器!”猴子听到连长在咆哮:“冲击本阵的溃兵格杀勿论!”

他又听见连长愤怒大骂:“轻兵在哪里?妈的!在哪!”

轻兵慌忙赶过来了,他们站在壕沟后面,竭尽全力射杀敌人。

可是特尔敦人还是源源不断从缺口涌入第一条战线,仿佛无穷无尽。

随着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多,特尔敦人拖倒营与营之间的屏障,朝着东西两侧平推。

缺口变成溃疡,第一条战线已经摇摇欲坠,第二条战线同样军心动摇。

一举破阵的特尔敦悍将扔掉钝刃,接过一把新刀,勒马四顾。

突然,他狠抽坐骑,径直冲向第二条战线的通道。周围的特尔敦甲士毫不迟疑,紧紧跟上。

披挂胸当的战马横冲直撞,通道入口的溃兵躲闪不及,尽数被推进壕沟。

特尔敦悍将突入第二道壕沟,眼看就要透阵而出,一道黑影挟风声向他靠近。

猴子看到连长手执一条长的惊人的大枪,大吼着劈向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蛮子头目。

特尔敦悍将反应速度远超常人,身体向后一仰,将将躲开。

拍枪擦着甲叶正中马鞍,枪杆登时折断。紧接着战马也后腿一弯,悲鸣倒地。

老军士鲁西荣被自己人挡着没法放箭,急得大骂不止,抓起一块石头就砸:“蠢货!愣着干什么?杀啊!”

其他民兵回过神来,连枷、长棍劈头盖脸打过去,长矛胡乱朝着栅栏另一边戳刺。

特尔敦人的骑矛和弯刀也从栅栏的缝隙反戳回来。

双方隔着一层栅栏互相杀戮,都用彼此听不懂的语言狂吼乱叫。

特尔敦骑兵披挂重甲,棍子砸上去、长矛刺上去不疼不痒。

铁峰郡民兵只有身上的布衣,骑枪一扎就是一个恐怖的血窟窿。

猴子的双眼因为惊恐而瞪得溜圆,鼻孔也扩张数倍,呼吸激烈到耳膜一鼓一鼓。

到处都是人,猴子根本看不清哪里才是蛮子。他把长矛架在栅栏的横杆上,拉风箱一般来回乱捅。

脚下踩到什么滑腻腻的东西,猴子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

这时他才看清踩到的是一截肠子,而肠子的另一端连着身旁一个惨嚎的同乡的腹腔。

“妈!”猴子毫无征兆地嚎啕大哭,支撑他走到这里的贪欲被彻底压垮。

和虔诚根本不沾边的猴子一边呕吐,一边拼命划礼:“救我!救救我!”

“别他妈捅人!”连长拔河似的抓着一杆骑枪与蛮人角力,大吼:“杀马!捅他们的马!”

从栅栏上方伸出另一柄弯刀,朝着连长挥下。

猴子的连长好像是忘记了还可以闪躲,他就这样死死地握着枪杆,眼睁睁看着刀刃落在他僵硬的身体上,将他的左肩剁掉一半。

刀卡在骨头里,猴子的连长踉跄着倒地,惊慌的民兵七手八脚将他拖向后方。

猴子的连长犹在凄厉大喊:“捅他们的马!”

两道栅栏中间,那特尔敦悍将已经换上另一匹马。他也在声嘶力竭地下令:“[赫德语]拔栅栏!拔掉栅栏!”

然而除了身旁的几个亲信,几乎没有部众回应他。

当战斗进入极度血腥和无序的状态,身处其中的人类往往会反反复复做同一件事,简直像着了魔一样。

放箭的人会不停地放箭、放箭、放箭……

劈砍的人会不停地劈砍、劈砍、劈砍……

戳刺的人会不停地戳刺、戳刺、戳刺……

因为重复做一件事能够给人带来安全感。

当人面临终极的威胁只剩下本能时,哪怕再微弱的安全感也像上瘾一样令人无法摆脱。

这就是所谓的“杀红了眼”。

人们不会因为杀戮而“红眼”,他们是太害怕了以至于失去思考能力,只剩下重复杀戮动作的反射动作。

……

左翼第一条战线距离彻底崩溃只差一步,但是特尔敦骑兵的势头也被迟滞。

从始至终,温特斯都没有给两翼下达任何命令。

这不是使用[扩音术]就能如臂使指掌控的连级战斗,上万人的军队已经完全展开,通讯难度随着战场范围扩大而陡增。

任何超过两句话的命令如果没有提前预置信号,就只能靠人力传递。

即便能够高效通讯,未经训练的民兵也没有能力执行复杂的战术机动。

温特斯没有命令给两翼部队,因为两翼的任务早已提前下达:

“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