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似乎也完全不在意。
她一心沉浸在术法里,偶尔才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从未察觉他的异常。
在梦里,他能感觉到那种复杂的心情,庆幸又失落。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情绪。
师父很优秀,虽然年龄不大,掌门却对她很重视,甚至想把掌门之位交托给她,但她一心钻研道法,对门庶务完全不感兴趣。
无奈之下,掌门只好把玄光交给她的师兄,齐道一。
他对师父相关的事情很敏感,轻易察觉齐道一接过掌门之位时欣喜又不甘的情绪——那明明是他想要的,却是别人挑剩不要的。
齐道一的眼清晰的这么写着。
齐道一以前对师父很好,会从山下给她买桂花糕,会给女儿和她买漂亮的裙子,会把从天下搜罗来的道法异术都给她看,但从那之后就变了,他变得冷漠而对她不加理睬,变得沉浸庶务享受被人逢迎,甚至有意无意隐藏起她的功绩和存在。
当然,师父还是没察觉到,或者说浑不在意。
她只在乎玄学道术,数十年如一日地钻研道法。
师父的姓名渐渐被抹除了,从此之后,很少有外人知道玄光曾经有个惊才绝艳的小师叔。
师父不在意,他也就不在意,直到某天晨起拜见,发现她失去呼吸的那一刻。
她盘坐在蒲团上,表情一如既往的柔和,阳光下皮肤绒毛细小,还很年轻,却已经失去了呼吸。
齐道一赶来,后悔得眼眶泛红,专门在后山为她建下陵墓。
而他忽然心里空荡荡,像个行尸走肉一样守在后山,好几年都没有离开过。
那时候他很固执,修炼到疯魔,甚至想找到办法把师父复活,修炼之余唯一的乐趣,就是拿着枯枝在地上写师父的名字。
每过一天,就在地上写上一划。
师父离开三年多,青琅两个字,他在地上写了六十多个。
来洒扫的小童偶尔会提起山下的事情,说哪里发生了天灾,哪里又出现了人祸,说尘间要完蛋了。
他始终没有听进去,直到宗门上下乱成一锅蚂蚁,师父重新出现。
那天阳光很好,地上的名字刚多一笔,坟墓忽然传来塌声。
她从墓里钻出来,红唇白肤,跟三年前几乎一个模样,而那里本该只有她的一套衣冠。
他立刻就想到了传说的尸解成仙。
原来师父当初不是莫名去世,她早就对自己的事情有所规划,而她的规划里,不包括任何人。
他替师父开心,又莫名失落。
等到知道师父回来的原因时,那点失落就散了,只剩下痛心不甘和空茫。
她说这世间还有救,只要她以身化灵。
以身化灵,代表她今后会彻底消失在世上,连魂魄都不复存在。
门人欢欣雀跃,他却不愿意她这么做。
所有人都得救,只她一个消失,这算什么?
他知道师父是真的得大道者,但他宁愿她普通浅薄,做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得知不用死,门人都很欢欣,即便竭力克制,眸也透着藏不住的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