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没有想过,李明秀便是“有意”之人。他只暗暗咂舌,对李明秀更加好:这真的只是一个出身贫苦,为了养活自己而入宫的小绣娘么?
他已有八九成的把握,是李明秀利用职位之便,在叶献则的衣物上做了手脚,比如用水兰泡过布料。
水兰本身毒性弱,无色无味,也不会刺激肌肤。但碰上金罂草后,日夜熏染接触,效果如何,就因人而异了。
很巧,叶献则便是反应特别剧烈的那类,满身的疮包,被折磨了十几年
善人苦,恶人也苦,众生皆苦。
陶孟章思索许久,心头涌起一阵悲哀。
当年李明秀瞒着他,行此险招,也是看清了他的执迷不悟吧。纵然他对叶献则由爱生恨,愤懑失望,却还是不忍看她受这般折磨。
他宁愿她得因果报应,以一死赎罪。
如果叫他知道李明秀的计划,他不会揭发,陷李明秀于险境,但他会治好叶献则,再离开京城隐居。
他明白,叶献则不值得他这样,她是个手上沾满鲜血,心里都是权欲算计的女人。她应该受苦,应该被老天爷收去。
可他却忍不住一次次帮她,以前如此,如今依旧心软。
这么多年了,她虽受苦,但至少还活着,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等她身上的疮好了,连肉身之苦也不用挨了。
而善良温柔的李妃呢?已早早逝去,尸骨无存。
重情重义的李明秀呢?八九年前,他云游四方时,又在相州乡野山村见到她。家徒四壁,积劳成疾,苦得很。
陶孟章深深地叹了口气,遥望重脊飞檐上方的青碧长空。
好在月姮公主和明秀的小女儿皆是有福之人,大贵之相,将来必有造化。
在相州时,他不惜折损寿命,为两位小姑娘卜了卦,结果皆是大吉。他因此得了近十年的心安,放佛自己助纣为虐的罪行得到了饶恕。
陶孟章嘴唇动了动,身后宫婢太监依然紧紧跟着。他又看了看碧梧宫破败的门庭,转身往回走。
迎面走来几个小宫女,嬉嬉笑笑说着话。
陶孟章本没在意,风儿却将小宫女们的对话吹入他耳。
“桃爷爷竟又抽新枝了!先前嬷嬷还说,已经枯了十几年,不会再开花结果了呢!”
“是呀,这是祥瑞吉兆,定是有什么大喜事!我们去报给冯姑姑,兴许还能讨到赏~”
“还讨赏,倒敢想。我只求明年桃爷爷开起花,叫我们也瞧瞧“云霞落人间”。”
陶孟章迈开的步伐一顿,眉宇间升起些许困惑,俄而双目睁大,心神震铄:难道,他当年路过碧梧宫,观云望气算的那一卦,并非失策?碧梧宫确是天恩眷顾,凤栖之所,只不过凤凰并不是李妃
初春的明媚日光,透光薄纱帘幕,照在车内赵令柔阴晴不定的脸上。
人潮车流缓行的马车彻底停顿下来。
“怎么停了?”赵令柔心低怒,冷声问道。
帘外驾车的侍卫小心翼翼回道:“前面两辆车撞了,横在路央,路被挡住。”
赵令柔皱皱眉,没说什么,只撩开帘子前后看了看。她今日轻车简行,没有差役鸣锣开道,自然不会有人认得公主大驾,为她让出路来。
此刻马车进不得,退不得,也只好耐下性子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