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枝轻声道:“听那话音,约莫是的。”
“好、好……”娜仁嘴唇微有些颤抖,喜得不知怎样,又忽然一个激灵,也顾不上整理衣衫,拔腿就往出跑去。
此时此刻,便把什么规矩礼节,都抛之不顾了。
太皇太后这糊涂持续了至少有两个月了,如今忽然清醒,究竟是喜……还是什么不好的征兆?
娜仁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出门的时候撞上提着食盒走过来的楚卿,二人相撞,幸而楚卿迅速稳住了脚步,快速扶了娜仁一把,又忙问:“娘娘您怎么了?”
娜仁顾不得与她说话,跌跌撞撞地向慈宁宫跑去。
在宫中奔跑坏了规矩礼节,在嫔妃身上更是绝不能出现的。
但永寿宫里哪有掌管规矩的嬷嬷存在?便是素来盯着宫人们规矩礼节的琼枝,这会也拦不住娜仁,只能在她身后快步疾行,尽量想要跟上她的脚步。
一路奔跑到慈宁宫,幸而娜仁一向不喜花盆底鞋,又因她今日劳累,琼枝备的是厚底的羊羔绒软靴,跑起来不至于崴了脚。
慈宁宫上上下下正欢喜着,见娜仁似是惊慌失措的模样,捧着小碗往正殿里走的福寿着实吃了一惊,忙扶住她,问:“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儿?”
“老祖宗呢?”娜仁急忙抓住她的手,催问。
福寿笑道:“老祖宗可不好好的?里头和万岁爷说话呢,刚才还问起您醒没醒。”
娜仁急促地喘息着,里头太皇太后听到动静打发苏麻喇出来看,见娜仁这个模样,苏麻喇却瞬间了然,轻笑着安抚她道:“娘娘放心,老祖宗好好的。”
娜仁抹了把脸,舒了口气,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道:“我进去看看。”
见到好端端靠在炕上的太皇太后,一路上提着的心忽然就放下了,娜仁再也忍不住,扑倒太皇太后身上,凄声痛哭着,仿佛要把这些日子的惊慌、不安都随着眼泪发泄出来。
她颇为委屈地哭道:“老祖宗,您若是再不醒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有他——他迟迟不回来,叫我好不揪心。还有皎皎那丫头,我死命地催她,她就是没回来……还有您!您竟然把我忘了,我日日守着您,您也不记得我是谁……”
好像家长不在,受了委屈也不得不忍着、装出乖巧懂事的小孩子,一到靠山跟前,就开始告状抱怨。
康熙坐在一旁,手里还捧着碗茶,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就僵在那里,也觉着心里发酸。太皇太后倒是揉了揉娜仁的头,轻柔地为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笑呵呵地道:“是老祖宗的不是,竟然把咱们娜仁给忘了。还有皇帝和皎皎,叫你担心,真是该打。”
“该打。”康熙顺着太皇太后的话附和,又对娜仁道:“阿姐快起来吧,老祖宗如今还虚弱着,经不住您这一压。”
他话音刚落,宫人们忙上前去扶娜仁,却被太皇太后摆摆手挥退。
太皇太后一下下抚着娜仁的脊背,眉心微蹙,“怎么瘦成这样了?你和皇帝,一个两个,都不叫人省心。”
“您醒来就好……”娜仁低声喃喃道:“您若是再不想来,我真不知应该怎么办了。”
“好……”太皇太后心软得不像话,也低声道:“老祖宗醒了,你不要担心了,好好歇歇,回去好生睡两天。听苏麻喇说你不眠不休守在这边半个月,最多不过阖眼一二个时辰,这怎么了得呢?真是不像话,不是年轻时候了,到了这个岁数,年轻时轻而易举的挽箭搭弓都有些困难了,可容不得你这样熬,平白耗干了自己的身子。我是老了的人,活得一把年纪,没了也是个喜丧,可你不一样啊。”
她说起这话时颇为豁达,倒有些看淡生死的意思。
可也不过是在自己身上看淡罢了。
娜仁装傻充愣权当听不到太皇太后在说什么。太皇太后何等了解她的性格,此时哪里不知她是故意,只无奈一笑,最后揉揉她的头,道:“外头那样冷,也不知道披一件斗篷来。”
她说着,一招手,福寿已捧着一条狐裘氅衣过来,为娜仁披上。太皇太后道:“回去吧,回去好生歇着。”
娜仁迟疑了一下,对上她温柔却坚定的神情,便明白她怕是有话要与康熙说,略顿了顿,还是轻轻点点头。
宫女忙扶她起身,娜仁收回不着痕迹地搭在太皇太后腕上的手,带着笑,撒娇一般地道:“那我改日再来。”
太皇太后面带无奈,却又笑得纵容,“去吧,多大人了。”
走出寝间时,娜仁听到太皇太后问康熙:“保成呢?怎么没见他来……”
心底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