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至少说明,当下的稻种改良方向是有可取之处的。
要知道,康熙早年发现的早熟稻种,经过十余年的培育,虽然产量曾有突破过三石,但并没有稳定住,然后浮动极大,农官绞尽脑汁,也没有摸到其中的关窍。
留恒他们培养出来的这稻种,每亩出产颇为稳定,能够保证每亩最低出产也不少于三石。
而从御园讨过去的稻种,经过两年的耕种,不仅能够保证每亩三石产出,还有最高峰值五百三十斤,可以说是接近四石了。
康熙并不是贪心不足之人,拿到从庄子上递来的奏章时,心中已十分满意,正打算嘉奖留恒与和他一起在庄子上奋斗了好几年的那些人。
对此不满意的,恰恰是留恒和他的团队本人。
他们对改良稻种本来怀揣着很大的期望,从前预估每亩至少产稻六石,这最高亩产五百七十斤,可以说是重重地打了他们的脸。
即使这个目标期许从未向外传过,留恒心中亦十分不快。回京之后,他将自己关在房里反思几日,再入宫时便提出想离京出去走走。
娜仁从听到粮食产量那一日,便料到会有这一天,故而并不惊讶,只淡定地命人斟茶上来,然后问留恒:“你想要往哪边去?”
留恒心中俨然早有盘算,从容镇定地道:“因技术手段受限,许多在稻种改良方面的设想如今想要实现并不现实,根据子帧他们的预估,即便明年在稻种上再加以改进,亩产也不会超过八石。我于技术上不算十分精通,如今正是记述艰难的关口,即便留在京中,只怕我也帮不到什么。
故而我打算从他方入手,提高水稻产量,暂时将稻种改良全部托与子帧他们,我再带一部分人,另谋他法。南方气候炎热,汛期长,皇伯父御园中的早熟稻种,经过子帧改良,亩产虽然没有稳定在六石,但五石也能够保证,如果一年能够保证两季成熟,虽然亩产可能会有所损耗,但也数目可观。”
他们认为改良稻种发展的空间更大,故而并不打算放弃,但御园稻种现在的起步值更高,留恒也不打算放弃。
那就不如两手都抓。
御园稻种生长周期短,即使在现在看来产量前景不如改良稻种,但如果能够达成一年两熟,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娜仁听他这样说着,也觉有理。
她并不是农科出身,又从小被家里养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可以说能分出几样粗粮便是她于农产品上的极限了,做村官的那几年,倒是跟着下过地干过活,但彼时当地的主要经济作物是甘蔗,与世隔绝的时候倒还种稻子,后来迅速倒戈,开始随当地大流种甘蔗,村内种植水稻的不多,她也就没多了解过。
即便如此,她也知道当时的水稻亩产和如今的水稻亩产,是天壤之别。
她心中暗骂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又后悔当年没多往农学院跑,不然只知道一个杂交水稻,却不知究竟是怎样实现的,半点忙都帮不上。
好在留恒入宫也不是来找她帮忙的,这几年都是,他每每遇到什么技术上的苦难了,便会回京到永寿宫里来坐一日,并不是需要娜仁帮上他什么,只是需要一个能在心灵上给他加油打气的地方。
娜仁明白这个,也只能在精神上给他加油打气了。
这会留恒说起这个来,娜仁干脆地点头,“这些我不懂,不过我可以帮你劝劝你皇伯父。出去逛逛也好,总是困在京师中,脑子都锈住了,出去走一走,没准就有新思路了。你说的两季稻我觉得可行,不过想要实施,要么你在江南圈地,我给你指个路,多少能帮上些忙;要么就从你皇伯父那边,叫当地官员配合你。”
留恒摇摇头,“此事成与不成尚是两说,还是不要搞出太大的动静了。”
“那就买地圈园子,手里钱够吗?回头我和你李姨母说一声,她在江南有人,叫她安排人帮你,你过去之后上门找人,免得买地的时候受人算计。”娜仁道。
留恒笑了,“您与皇伯父倒是想到一处去了。皇伯父叫我过去之后找苏州织造李煦,先在苏州选地,试种两季稻。为了减少朝廷损失,我想还是自己买地,皇伯父便说叫李煦替我买地——”
言及此处,少年微微一笑,娜仁便也了然。
康熙这是明摆着叫李煦替留恒补一部分的金钱损失,织造、盐政,都可以说是皇帝的钱袋子,李煦作为苏州织造,腰包颇丰,这也是康熙默认了的。
而如今康熙这流氓做派,李煦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娜仁知道留恒手里不缺钱,当年隆禧和阿娆相继离世,家私都留给了留恒,留恒出宫,她和康熙也都贴补了不少。
便是如此,娜仁想了想,还是取了些银票出来与留恒——她是最不缺银钱的,其勒莫格和皎皎两边的海上贸易都有她入股,如今可以说是一本万利,每年收入不菲,再加上多年积攒下的银钱,只怕康熙也不如她富裕。
毕竟康熙那边进项多,用钱的地方也多,许多银钱不好走国库也不好走内帑,便是从康熙的私库用银。
而娜仁这边呢?大多数时间都是只进不出的,她在宫里住着,也没有骄奢淫逸的习惯,没有用钱的地方,手中积攒银钱颇丰。
给留恒的钱在外人看来不少了,于她而言也不过九牛一毛。
留恒欲要推拒,却被她止住了,只听她道:“你姐姐当年要造船出海,我也给了她不少,你看这些多,可比起砸在那造船上的,这些还不算什么。你且先拿着,无论你在江南买地用多少,这些也能添补上一份。你们人过去,不仅要买地,也得寻宅院或者建庄子不是?再有日常吃用,都是银钱,总不能全从王府出,或是叫李煦养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