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娜仁也不知道究竟是康熙对儿子的骑射水平没有逼数还是佛拉娜对自己儿子没有清楚认知。
反正在他额娘跟前,胤祉无论是精于诗书还是长于骑射,都得老老实实地盘着,当他额娘心里的小废物。
在佛拉娜看来,如今太子已封,众妃携子磨刀霍霍,前朝情势复杂,只有小废物才能平平安安地回到送走老子兄弟上位。
……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听佛拉娜说完,娜仁忽然觉得,其实阖宫嫔妃都自认聪明绝顶,一个个争斗不休,但最通透的,凡是最早与康熙离心,却能够在宫中保全自身与一双儿女,又稳坐四妃之一的位子的佛拉娜。
虽然这样的通透与清醒,也是在失去许多之后才得到的。
也不知这是佛拉娜的幸还是不幸。
娜仁一时有些唏嘘,见她的模样,佛拉娜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登时便笑了,笑着笑着,眼圈又有些酸涩,自顾自地出神片刻,然后用帕子拭了拭泪,对娜仁道:“我觉着如今的日子很好。”
她笑起来仍旧如年轻时那般温柔,一双眸子脉脉含情,楚楚动人,仿佛时光辗转,白驹过隙,却什么都没改变。
但她眼角眉梢的沧桑与细纹,又清楚地告诉娜仁:变了,一切都变了。
娜仁微微一怔,也笑了,“是啊,很好了。”
康熙独断朝纲多年,如今出征讨伐准噶尔,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故而对于前线的战局,其实宫中并无几人担忧。
不过康熙在前线的那段日子,宝华殿每日在佛前升了的经文更多了许多,各宫主位的小佛堂中无不是青烟袅袅。皇帝不在宫中,嫔妃们便没有了争斗的欲望,每日忙着过自己的小日子,或是为康熙诵诵经祈祈福,等回来的时候也好邀功。
倒也未必没有几分真心,毕竟如今宫中女子们的荣华与风光均系于康熙一身,若是康熙在前线出了什么岔子……嫔妃与太妃的差别可大了。
每每从宁寿宫请安回去,如宜妃等人,为康熙诵经祈福时候都会更加诚心几分。
六月里,储秀宫那位赫舍里妃便不大好了。
娜仁也不记得历史上的赫舍里氏是究竟活了多久,但如今太医既然说她不大好了,娜仁只得修书一封与康熙。
毕竟是他的妃子。
太子那边也被知会到了,但他与这位“姨母”感情浅淡,甚至连几分血缘之亲都因赫舍里家的某些算计逐渐被消弭。
太子与赫舍里家是亲,与索额图是走得近,但幼年时的事,他同样不会忘记。
对他而言,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取代他的皇额娘。如果真有一个人,能够代替仁孝皇后给予他几分温暖,那个人也应该是端嫔而不是所谓“他皇额娘的亲生妹妹”。
倒是端嫔,对赫舍里妃还有几分爱屋及乌,又有些对可怜人的怜悯,时常到储秀宫探望。
通贵人就在储秀宫后殿住着,这几日赫舍里妃延医用药的事情她也操心不少。
娜仁见她站出来顶了事,便知道她和赫舍里妃相处得是真不错。
这日,娜仁到储秀宫探望一番,通贵人送她出来,二人在正殿廊下略一驻足,见通贵人神情平静,娜仁便道:“你……赫舍里妃这边多劳你费心了,到底她也没个儿女,皇上又不在京中。”
通贵人点点头,“这些年多仰赖赫舍里妃照料,应当的。”
娜仁便点点头,二人未再于此驻足多言,别过散了。
赫舍里妃薨逝于六月二十日,京师中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娜仁被人匆忙叫到储秀宫的时候,赫舍里妃已经不大好了。
她久病缠身,卧床已久,整个人瘦得脱了形,不见刚入宫时温婉优雅的模样。
她嘴唇轻动,口中不知喃喃念着些什么,娜仁拧拧眉,存着疑惑凑过去细听,听到她在念:“胤禨,额娘的胤禨,别怕,额娘来了……你冷不冷、饿不饿……额娘的胤禨啊——”
最后一声,她凄惨地喊出声,声音凄厉,如杜鹃啼血,叫人心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