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只是无用功罢了。娜仁顿觉十分无力,又见贤妃哭得厉害,只能先命人拧帕子来给她拭泪,好容易抓住一个点,顿时眼睛一亮,道:“太子妃便是太子妃,那也是小辈,你说的都是昏话!咱们是做长辈的,她敢对咱们不恭敬吗?便是你想的那些,都是想得太多了!叫皇上知道了怎么想?都是没影的事呢……”
“就是就是。”佛拉娜连忙开口帮腔,二人好一通劝解。
好容易等贤妃发泄完了,整理起情绪,收拾脸面,又觉着羞耻,没多坐便告辞了。
“唉。”望着她的背影,娜仁坐在椅子上与佛拉娜相对而叹,心有余悸:更年期的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与佛拉娜随意说了两句话,也没有说笑的心情,送走了客人,娜仁捧着杯热茶在炕上坐了,推开窗望着廊下怒放的洁白栀子,心中感慨万千。
说来这世间种种艳羡、嫉妒,皆出在“不平”二字。
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一碗水端平的事?
不过认与不认罢了。
第135章
娜仁在窗边坐了片刻,殿内静静的,一丝声响都不闻,来去宫人皆屏声息气,恭敬端容。
“今儿个的事,传出去半句——”她没说后半句,只是扭过头徐徐环视过众人,挑了挑眉,虽不见怒容,威势已然使人不敢直视。
琼枝带头欠身应下,“是。”
声音整齐肃穆。
娜仁便淡笑开,手臂靠在炕桌上拄着头道:“话说到便是了,不必这样战战兢兢的。留恒要过来用晚膳,看看小厨房都预备了什么,前儿个说备荷叶莲藕汤,忽然觉着寡淡了些,备一桌冷淘吧,留恒那小子口味古怪,只我和他两个人,也不必多备什么卤子,给我预备一样,给他多备两样时蔬吧。”
竹笑沉稳地应声,躬身退下。
殿内的气氛逐渐破冰,琼枝将井水湃过的西瓜汁递到娜仁手边,温声劝解,“人心有贪嗔痴,这是无可避免的,您并不必为贤妃娘娘感到不解与惋惜。”
“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她对仁孝皇后心中芥蒂早存,又与大阿哥母子不睦,既不想承认自己于为人母上有些失败,又不想认了儿子对自己不亲,便只能通通发泄在那一份不平上。”娜仁神情平淡,啜了口西瓜汁,缓缓道:“我只是想,人心千面,谁也不能真正看准了谁。”
方才佛拉娜还在时,神情颇为动容地对她道:“贤妃心中的不平愤懑,我自然知道,我也为人母,对母子隔阂的心痛自然也能感同身受。只是我受仁孝皇后照顾良多,实在是不能附和她……”
对贤妃而言,仁孝皇后害她骨肉分离,至今还存有隔阂,是万恶不赦;对佛拉娜而言,仁孝皇后待她处处宽和体贴,她受仁孝皇后照顾良多,自然不会对仁孝皇后有何不满。
便是对娜仁而言,平心而论,她也觉着仁孝皇后功大于过。
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看事情、看人,便会有一千种、一万种不同的想法,谁也不能说服了谁,因为每个人本心之中自有判断。
这一局,无解。
不过贤妃是久经世事的,凭她在永寿宫一场哭得多么撕心裂肺,走出去了,便仍旧是端方宽和的贤妃娘娘,任谁在她面上也看不出半分不对来。
端嫔对此应当是有些察觉的,那日支开她去选料子,她选过料子后直接便离去了,当日晚间才带着兆佳氏与皎定过来谢过娜仁,看那面容神情,俨然是心中明了的。
她是个聪明人,从来通透。
娜仁何许人也,自然不会为夹在中间感到什么尴尬或是不自在,笑吟吟地招待了来客,又乐呵呵送走了她们。
临出永寿门前,端嫔扭过身,冲着娜仁郑重地道了个万福,无声一礼,然后转身离去了。脚步轻盈,面带几分轻笑,盖如当年,仁孝皇后在世,她仍在坤宁宫中陪侍左右的时候一般。
娜仁便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对琼枝笑着感慨,“总是有些人,无论历经多少时光,世事辗转,都没变过。”
琼枝未语,只安静地正站在她身后半步的地方,看向她的目光柔和,带着包容的笑意,如久经风雨的松柏,又或是巍峨屹立的群山,无论多少年白驹过隙,她都会永远站在这里,笑看着娜仁。
宁雅与佟家仍然僵持不下,如今也不该称佟家为佟家了,自康熙二十七年佟国纲请归满洲之后,康熙将佟家编入满洲镶黄旗,称佟佳氏。
娜仁总觉着佟佳家听起来怪怪的,心里还暗戳戳地叫人家佟家。
当然不能明摆着叫出来,否认人家免不了会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