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康熙不愿意在这事上多说,左右如今万琉哈氏受封号“定”,称定贵人,十二阿哥由她亲自抚养,也算是尘埃落定。
这会康熙又说起:“其勒莫格前儿个才回京,还是全程加紧赶路才能赶在年前到京,可见是真在外头耍野了。”
他是故意转移话题,甚至转移得有些生硬。
娜仁笑睨他一眼,随口道:“可不是吗,昨儿刚一处用过晚膳,才说过一会这事。我说他们夫妻俩在外头心玩野了,你还说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今儿个又转口了?”
见她满面戏谑笑意,康熙哭笑不得,将洋漆梅花小炕桌上靠近娜仁那边的那钟茶向她推了推,举手做作揖状:“阿姐,喝茶,喝茶。”
康熙的话不是假的,这夫妻俩确实是一副在外头耍野了的样子。尚红樱原本细腻白皙的皮肤都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比之从前纤瘦的模样,如今摸着手臂上都是肌肉。
娜仁昨日爱不释手地摸了许久,直到去乾清宫向康熙请安的其勒莫格赶到,生生将自己媳妇从自己姐姐身边拉开。
其勒莫格出海也带着丝绵茶叶等货物,据娜仁所知,康熙从内帑转小金库私人出资一部分投资给其勒莫格,看康熙昨日直笑到晚间的样子,回报应该不小。
或许比之国库与内务府下头每年的收益不算什么,但康熙如果不从国库或是内帑走,手头能动的银子并不多,如今出了这一份细水长流的收益,自然是好的。
除去补上内帑的那一部分,康熙还赚了些,更大的收获是其勒莫格带回来的纯净琉璃的烧制方子,他预备安排内务府开展这项生意,如今国内十分流行玻璃制品,但因依赖进口价格昂贵,只有顶层人士才能够有资格拥有。
他自己也有两件喜欢的,却不想这东西造价竟那般低廉,简直是一本万利!
这样一条生财的路子,他自然不会叫洋人占尽了。
娜仁这边若算占比自然比康熙要多,还有额外来自三哥的礼物,满满当当几大箱子,纯净剔透的宝石、圆润有光泽的珍珠,还有各色精巧的怀表、芳香馥郁的精油、花水,大到满是异域风情的地毯,小到精致的玻璃瓶里盛着的甲油。
都是些女性会喜欢的东西,其勒莫格早年四处游历时也会搜寻这些东西送给娜仁。彼时娜仁还是养在慈宁宫里的小格格,如今是后宫第一人的皇贵妃,对这些东西倒是珍视依旧。
几大箱子的好货,放在几十年前,娜仁保准是移不开眼球的,但这些年金尊玉贵地长着,这些年在日常用度上又愈发精细,这些东西对如今的她来说就是重在心意。
有时候想想,就凭她如今对生活水平的要求,等有一天真穿越回去了……她真不想沦落到去抢银行然后铁窗泪,瞬间从先进个人十佳青年变为媒体口中的“堕落者”。
所以她如今练琴练刺绣都愈发勤奋起来,书画什么的是没指望了,用清梨的话说,技巧什么的是练够了,但是太过匠气,没有神韵。
娜仁理解了一下,就是画里没有灵魂。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背着优秀范文示例和老师给作文结构大纲写考场作文的人不配有那种矜贵的东西。
没有灵气就认了吧,反正清梨也承认她技巧足够,画得“不错”了。
那些东西娜仁没藏私,大大方方地送出去不少,据她所知,皎皎那边收到的也分给姐妹们许多。
其实有些时候,把那玩意看得重于泰山,但等拥有太多了,就会发现其实那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人应该左右金钱,而不是被金钱所左右。
二十四年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宫中似乎没出什么大事,那些波澜在无尽深渊浩瀚海洋中不值一提,小小的一朵浪花,很快便被重重巨浪打散。历史的尘埃终将淹没一切,或许有一日,这偌大紫禁城里曾发生过的事情也会无人记得。
当王朝的旭日斜落,黄昏之下的海面,又该是怎样的?依旧包含着旧日种种浪花波澜,却再不会泛起新的浪花,发生新的故事。
届时,紫禁城外上演的,是另一幅锦绣华章。
而当下,紫禁城中生活着的这些人,是紫禁城的一部分,但他们又不仅是紫禁城的一部分。
在这一部分中,许许多多的女人,活着一个家族、一个家庭、一个男人、或还有几个孩子,这完整的一个人中,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是她自己。
娜仁对此无奈之余又十分无力,或许每一个心中都曾有过小小的逆反,对时代的逆反,也是思想上的进步。但时代大局之下,哪里容得下那样的思想?
愿景最终避世出家,清梨对家族彻底失望之后反而活得洒脱,其余的呢?……佛拉娜如今就处于在女儿和家族与自己中做抉择的艰难局势。
她仍旧与自己作着艰苦斗争咬牙不肯低头,皎娴却已先一步拥抱接受了现实。
这一对母女,都在为对方着想,却都做着对方不想叫她做的事情。
佛拉娜不愿皎娴牺牲自己的幸福远嫁,皎娴不愿她为了自己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