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在炕上坐下,先向娜仁告了谢,方慢条斯理地饮了口清酿,道:“我今儿个——在宫外遇位小公子。”
娜仁本来漫不经心地“噢”了一声,舀了口甜软的满天星,满口都是淡淡的粟米枣泥香,幸福地咽下后猛地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盯着皎皎:“你说什么?”
“额娘,莫急,莫急,仔细呛着,快喝口清酿。”皎皎忙道,盯着她一口点心咽个干净,方松了口气,“您都多大人了,还不注意这个,也不叫人放心。”又从旁拿起帕子递与她。
娜仁浑然顾不上这个了,忙问她:“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怪她多想,皎皎正是情窦初开春心萌动的年纪,便是素日稳重大方,也能难保在这上头不动心,不如从一开始就开诚布公谈清楚。
只要皎皎喜欢上的那个家世清白人品没问题,她就绝不会横加阻拦。
满蒙汉哪一族又如何?
只要皎皎想要的,她总能叫皎皎如愿以偿。
别说什么公主的担当责任,和亲从来不应该是值得夸赞炫耀的事情。满蒙联姻旧俗如何,她已困于旧俗一世居于宫廷,注定与夫妻情爱和乐无缘,膝下也不会有亲子,太皇太后与康熙对她有愧,那她就可以用这份愧疚保皎皎如愿。
一瞬间,她已经想了好多好多,皎皎的下一句话便把她拉回现实。
只见皎皎哭笑不得地,“您想到哪里去了。”
她见娜仁方才目光复杂神情严肃,后来又满面坚定,便知道她是想远了,心中好笑,无奈地道:“真不是您想的那样,只是……算是我英雄救美的……好像也不大对。”
“那就不要纠结于那个,你细说。”皎皎的话还是靠谱的,娜仁微放下些心,捧起盛清酿的小碗,盯着皎皎等她说下去。
留恒也学着她的样子盯着皎皎。他们两个目光灼灼的,放个平常人定然撑不住了,皎皎倒是一切如常,只满是无奈地摇摇头,轻叹一声,方道:“倒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街上有人惊了马,他没反应过来,被我拉开了,那边想要仗势欺人,我借着二舅舅的名头也玩了一把纨绔子弟的招数,因我带着几个侍卫,那头也知道厉害,看出好歹,没在大街上闹僵开来。他是——安南公遗孤,现身上担着个伯爵,姓安佳,我也只套出这么多,旁人命人查去了。长得还算是和我的心意,他问我姓氏来头,我没说与他,二舅舅接下来怕是要有麻烦了,还得请额娘与舅母知会一声。”
“那没什么难的。你与额娘直说,是真看上他,就要他一个了,还是觉着尚可入目而已?”娜仁已快速调动情报储备,把人头对上了。安南公,前朝降臣,原姓安,赐姓安佳。老安南公早早战死,独子袭爵,称安南侯,又病亡,留一独子承袭爵位。
承爵之事正逢康熙心情不爽,看那一票前明降臣都不顺眼,大笔一挥赏了个“逸”字,称安逸伯。
父孝没出又迎来母孝,算来今年刚出孝。
娜仁不由为那倒霉孩子抹了把泪,由衷叹道:“也是个可怜人。”不过怜惜只存续了一瞬间,她继续目光灼灼地盯着皎皎,等待皎皎给她一个答复。
皎皎只能道:“看着顺眼罢了。”
她微微垂眸,微挑的长眉也轻垂,唇角抿着淡淡的笑,神情也淡,仿佛说的只是与己无关的闲话。
“我儿,你好生淡定。”娜仁觉得主人公好像是自己,皎皎只是个看热闹的,还是个被人强拉来,专心低头刷手机的凑数围观群众。
留恒冷不丁来一句:“是未来的姐夫吗?”
娜仁一口清酿差点呛着自己,目光复杂地看着留恒——这孩子,怎么在这上头窍就那么通呢?
皎皎揉了揉他的脑袋,淡笑着道:“这会子又知道了,还不一定是你未来姐夫的,你的未来姐夫不一定是他,他未来的妻子也不一定是姐姐。不要说出去,知道吗?”一边说着,她另一只手还将方才没送出的帕子再度送了出来。
这回娜仁接了,擦了擦唇角,也对留恒耳提面命不许说出去。
留恒均乖乖应答着。
这事最后还是没传出半点风声,只是朵哥入宫时与娜仁提了两嘴,道:“宫外的口都封住了,不会有半分对大公主不利的言语传出去。只是——我家爷叫我问您一句,对大公主,您是个什么打算。大公主也是将笄之年,咱们不得不早做打算,以待未来啊。”
“我与皇上的意思,都是再留皎皎在身边几年。”娜仁缓声道:“嫂嫂你只将我这话与二哥说就是了。再有,皎皎的婚事我自有谋划,我只愿她一生事事都如意,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朵哥揣摩出其中的意思,惊讶地看着娜仁,却见她笑容分毫未变。便强压下心头的震惊,点点头,呐呐答应了。
娜仁又笑道:“有新进的几匹缎子,我瞧着颜色不错,你带回去与伴云就是了,还有皎皎要与她的一匣子珠绒花,稍后叫人送来,你一道带回去。”
朵哥道:“替伴云谢过娘娘与公主了。”
“自家姑侄,她又是皎皎的表妹,有什么谢与不谢的。”娜仁道。
朵哥便笑了,又絮絮说起伴云的婚事来。那日苏在前朝风头正盛,伴云作为他的女儿,婚事自然不必愁,只有好的等他家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