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先时听胤禛那话,众人便知他对自己的身世没有半分知觉,神情不免有些复杂。

此时听佟贵妃此语,纷纷笑着开口附和,气氛一时和乐,将方才的一切都抛诸脑后了。

待孩子们玩累了,日暮斜阳,众人别过后各带各娃各回各宫时,佛拉娜与贤妃结伴同行,二人商量好带着孩子们去延禧宫吃锅子,便一道往延禧宫去。小孩子蹦蹦跳跳走得便快,佛拉娜与贤妃漫无目的地闲谈着,不知不觉便被孩子们落下许多。

见胤禔还跟在她们身后未敢逾矩,贤妃略感好笑,又微有些无奈,对他道:“你去看看弟妹们吧。”

“是。”胤禔方应了一声,快步上前追去。

佛拉娜看着他的背影,随口对贤妃道:“还是个孩子呢,规矩倒是一板一眼的。”

“他呀,打小没在我身边长,总归不是十分亲近。不过他心里念着我这个额娘,我就知足了,哪能有人样样都好呢?”贤妃轻轻一笑,笑里透出些苦涩,可见她心中并不如她所说的那般释怀。

佛拉娜轻轻一叹,握了握她的手,转移话题道:“我听四阿哥那话——佟贵妃是真半分口音都没露出去,难怪昨日那小宫女那般行事,叫她发了好大的火气,竟连慈和名声都不要了。”

“人呐,总是这样的。你看佟贵妃膝下无子,这孩子要来的又艰难,便如得了旁人的宝藏,只得小心翼翼护着藏着,不肯露出半分来。”贤妃摇摇头,“但她总是这样,也不是个事……我又替她忧心什么?且先顾好自己吧。该叫上皇贵妃的,咱们几个吃锅子,不叫上她也不好。”

佛拉娜道:“留恒玩累了,她自然要带着孩子先回去,咱们先吃也没什么,改日再上门吃她去。”

贤妃忍俊不禁,“倒是你们两个熟悉,你也当真是不客气。”又顿了顿,道:“皇贵妃待纯亲王当真上心。”

“说句不敬的话,纯靖亲王在她心里和自己孩子也没什么分别了。纯靖亲王打小在老祖宗宫里养过一二年,病了都是她亲自照顾的,感情就不一样。纯靖亲王年纪轻轻地去了,留下小留恒一个,叫她怎么能不用心呵护呢?”佛拉娜感慨道:“都是命数啊!一腔孤勇,一颗痴心,年纪轻轻地——那位夫人也算是有情有义,跟着殉情去了,只留下一个孩子可怜。”

隆禧与阿娆的事在宫里称得上忌讳了,贤妃不欲多说,没接这话茬,佛拉娜也自知失言,不再说那个,又说起胤祉开蒙的事来,扯到胤褆的功课上,二人的话就远了,滔滔不绝地说了许久。

夏季供预备在延庆殿,备了素食、点心、鲜果等各样吃食,多采用应季蔬菜、时令鲜果,点心则用炉食、酒糕、蒸糕等。

四月初五日巳正一刻二分立春,在正点之前,御膳房已在延庆殿设了一桌猪羊供,正点安放神牌,摆贡品,九叩迎夏。

醴酒绵淡,杯杯斟满。

这是清宫旧俗,四季摆供,为民祈福。

正经应是帝后同祭,娜仁代康熙祭祀,身份到底有不如之处,留出明黄锦垫的正位,在下位再立一处,供她拈香祭拜。

同日同时,康熙在盛京中也要摆桌祭祀。

清香燃尽,宫人上来撤供,供品交由敬事房,依照位份分与各处;猪羊则由外膳房折出钱粮,施粥济民。

正经施粥,猪羊折出的那点子钱自然是不够的,还要从内帑中分出一份来,只备施粥一日的量,银钱不多,佟贵妃核对过后痛快地给足了,外膳房办起差事自然利落干脆。

娜仁又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太皇太后满是感慨地看着她,道:“一转眼,你也是当额娘的人,能独当一面,再不是腻在我怀里撒娇的时候了。”

“撒娇不看岁数,几时都是时候。”娜仁嬉皮笑脸地凑到她怀里,倚着她腻歪。

“哎呦呦,多大的人了,再过几年,都是要当郭罗妈妈的了。”太皇太后摩挲着她的脊背,口中虽如此说着,面上却满是笑意,显然对娜仁的撒娇受用极了。

娜仁却轻哼一声,“我和皇上说好了要多留皎皎几年,郭罗妈妈还早着呢!”

太皇太后微微一怔,复又笑了,摇头轻叹着道:“也好,也好。多留几年,也能多疼爱疼爱。这女孩家啊,嫁了人,就不如闺中过的都是甜蜜日子了。……况也能多看看,虽说咱们博尔济吉特氏的男儿都是好的,可也不过是说给外头人听,咱们皎皎要嫁,自然是要嫁拔尖那个,待妻子也要好,最好是个温和性子,那怎么说来着?温润如玉,便是了。”

听她此言,娜仁未语,只垂眸盯着袖口茉莉花的刺绣,神情晦暗不明。

自那日之后,嫔妃间除去素来亲近的会带着孩子一处玩,素日平常的除了正经宴上,少叫孩子们相处的互相提防模式好像告一段落。领着孩子们一处在御花园里玩成了习惯,互相多少都有些顾忌,反而更能放心,不怕场面上孩子会出什么事。

康熙一向喜欢儿女亲近兄友弟恭,嫔妃们虽有心想要像那个方向发展,架不住对旁人的不放心,如今开了个头,倒是给众人都搭了梯子。

至于日后如何,谁说得准呢?只是当下,孩子们在一处都还玩不得错,也算一件幸事。

在这样场合里,有时连还路还不能走得十分顺溜的八阿哥都会被贤妃带出来溜两圈晒晒太阳,德妃却一直没参与过,原因无非是她胎像不稳,如今正卧床安胎。

六阿哥被她视得如珍如宝,这边佟贵妃与宜妃聚在,若叫宫人带出来,她自然不放心,就得牢牢地拴在眼前,才能够稍微放心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