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看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兴致不高的样子。
宜嫔便也会意闭了口,低眉顺眼地跟在康熙后头走。
德嫔不大服气,在后头瞪了她一眼,等人去了,方低低骂一声:“狐媚子。”
“罢了。”娜仁道:“都散了吧。”
众人便都应了是,娜仁又去偏殿里瞧了瞧戴佳氏,她已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躺在清爽的床上,面色苍白如纸没有半分血色,贴身宫女抱着七阿哥在旁默然落泪,戴佳氏倒没什么悲伤情绪,神情平静。
听见娜仁进来的声响与宫女的通传,戴佳氏虚弱地笑笑,道:“请娘娘恕妾身不能起身向您请安了。”
“有什么要紧的。”看她这样子,娜仁心一酸,也觉着眼眶一酸,柔声道:“宫里好医好药的,七阿哥这本不是什么大病症,不必急。日子长着呢。”
“妾身省得。”戴佳氏牵起唇角,似是笑了笑,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床顶彩绘的百子千孙瓜瓞绵绵,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入鬓角,她抿唇好半晌,哑然道:“妾身早就知道了,这孩子生来如此,是妾身用的药。”
娜仁一惊,“这话你可不要乱说。”
“娘娘,您就叫妾身说出来吧……”戴佳氏道:“妾身生来带着一股子胎毒,本是不好生育的。这孩子的到来在妾身的意料之外,本是不欲留他的,但宫内长日漫漫,总要有个寄托,便仗着自己读过几卷稀奇医术铤而走险,倒是保住了这孩子,没成想……到头来却不是妾身救了他,而是他救了妾身。哈哈哈——”
她这话说得颠三倒四的,娜仁没大听明白,戴佳氏也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生产已经耗费了她许多体力,一笑牵动小腹,便疼得脸色煞白,牙齿紧紧咬着唇,没一会便见了血色。
“你快轻些。”娜仁忙道:“哪有用自己的肉解火的。太医可开了安神镇痛的药?”
宫女忙道已经煎上了,万琉哈氏这时也步入偏殿,一边叫早预备好的奶嬷嬷接过七阿哥抱去布置好的耳房里,边笑对戴佳氏道:“看皇上那意思,七阿哥是可以留在咸福宫养了。我方才去耳房里看了看布置,太医可开了镇痛清宫之药?快喝一碗,你好生睡一觉,有什么伤心的,都等到出了月子之后吧。月子里伤心劳神最是耗元气的,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戴佳氏见是她进来,虚弱地微微一笑,点点头,“我知道。”
不过万琉哈氏眼圈也微有些红,可见是在外头哭过一场的。
娜仁心中沉闷,便没多待,宽慰戴佳氏两句,道自己改日再来看她,便起身去了。
万琉哈氏送她出了偏殿,娜仁便道:“左右你也不放心,进去看着吧。”
“唉,谢娘娘体恤。”万琉哈氏忙道。
这时天已经放晴,不过夜晚的晴天仿佛也看不大出来,皎洁的月亮挂在天边,月光洒落在大地上,地上的积水是方才那一场倾盆大雨留下的痕迹,被月光一照,空明清澈得不像话,竟还隐有流光浮动。
倒不甚强烈,只映衬得这月夜愈发温柔了。
庭前是戴佳氏有孕后亲手植下的松树,沐浴在这样温柔澄澈的月光中,仍挂着水珠,浓绿的色彩透着生机。
可惜,伴着这样的干净无垢来到这世间的孩子,却承受了别一份的苦楚。
娜仁叹息一声,没在此多做悲伤感慨,带着琼枝等人回了永寿宫。
回去后却见正殿仍亮着灯,寝间的帐幔落下,进去一看,却是皎皎带着留恒,二人都换了寝衣,内殿烛光昏黄,守着着微微的光亮,皎皎静坐调息,留恒在姐姐腿边抱着娜仁的被角蜷成小小一团,睡得倒还算安稳。
“你们这是闹哪出呢?”娜仁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问在旁守夜的福宽:“这是怎么了?”
“您迟迟未曾回来,外头雷雨交加,留恒哭得厉害,几个人都哄不住,我只能抱着他到这边来,等您回来里。没等福宽答话,皎皎睁开眼,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娜仁,笑着道:“您可算是回来了,今儿晚上这小祖宗闹得厉害,女儿都快招架不住了。”
“那怎么不命人去叫我?”娜仁边接着外头的衣裳,接过宫女捧来的手巾抹了把脸,问。
皎皎摇摇头,温柔地为留恒掖了掖薄被,“戴佳妃母生产,把您叫回来不好。”
这里头的顾忌不少,娜仁如今把宫务推了出去,虽然位份是宫内最高的,但若是嫔妃生产时未曾出面,底下关于未来谁是后宫第一人,难免有些议论。
便是为了地位稳固,娜仁也要在咸福宫坐到戴佳氏生产。
不过娜仁不大在意这些,听她这样说,无奈地嗔道:“那有什么顾忌的,自然是你和留恒更要紧些。多早晚了?快睡吧,今儿就容许你们在我这睡一夜,明儿可不许了,惯出来都是毛病!”
听她这话,皎皎灿烂一笑,盖着菡萏取来的薄被躺下,又把留恒往里推了推,乖巧地等娜仁更衣上炕。
这会又没有指点江山端庄威严的气概了,软软甜甜的小猫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