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个,娜仁忍不住一笑,道:“皎皎啊,她是黏我。她妹妹几次三番缠着她,想叫她到撷芳殿一起住去,皎皎只说要陪我,怕我一人住永寿宫寂寞。可她也不想想,琼枝、福宽她们那样多的人陪着我,怎么就是一个人了呢?即便按她说的,她出生前,我还自己住了多久呢。”
见她眼角眉梢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笑意,康熙忍不住道:“阿姐快别炫耀了。”
“我这可不是炫耀,是比真金还真的大真话!”娜仁斜睨他一眼,“某人若心生艳羡,倒也是平常的,可别为了女儿和我更好,就开了醋坊了!”
康熙无奈地摇摇头,只能叹道:“阿姐啊!”
不过吃了一会子点心,他喝了两口茶,又带着些感慨地说道:“其实保成搬出去,朕也是舍不得的。平日里他在这,虽说麻烦些,好歹热闹。”
“保成的性子,倒是不像他额娘,和你小时候却有几分像,只是不如你那时少年老成的稳重。”娜仁回忆往昔,唏嘘道:“人都说喜欢回忆从前便是老了,我难道老了不成?……呸呸呸!今年二十明年十八,说什么老。”
康熙忍俊不禁,“阿姐你这些新奇话啊呀,在这说说也就罢了,叫外人听了,不定怎么笑你呢。”
话虽如此说,听娜仁说起少年时来,他便更是感慨了,二人随意喝茶吃着点心说话,氛围很叫人感到放松。
在暖格外候着的梁九功听着二人闲话,悄悄松了口气,对着底下的小太监打了个手势,眨眨眼,竖了个大拇指,指着暖阁内道:“这主,你看着吧,日后阖宫里再没人比得上的。”
小太监若有所思地也向里头看了一眼,正见娜仁姿态轻松地倚着罗汉榻喝茶,倒不像是皇帝跟前说话,惬意得很,仿佛只是对待一个寻常的身份普通关系亲近的人。
最后有些话娜仁还是没有说出口——彼此心知肚明的,真要正儿八经地当个事劝,娜仁没经历过那样的苦,拿什么话来劝都是苍白无力的,莫不如干脆不提那个,说些旁的能叫人心情舒畅的话。
康熙也清楚,她是为了什么来的,等用过晚膳,娜仁要回去的时候,他送到影壁前,对娜仁道:“阿姐放心吧。”
不明不白的一句,却叫娜仁猛地把心都放下了,长舒了口气,又觉着眼睛酸酸涩涩地,好一会才哑声道:“我只盼你好好的。”
康熙笑着,眉眼神情温柔极了,“朕向老祖宗发誓要照顾阿姐一辈子,怎么敢不好好的呢?”
娜仁斜他一眼,轻哼一声,“谁用你护着。”
如此贫着嘴,康熙不忘叮嘱琼枝:“天儿渐热了,你主子若是贪凉,你可要劝住她。”又嗔怪娜仁一句:“皎皎都比你叫人省心。”
“知道啦。”娜仁无奈地应着声,抬步欲走,忽觉着心口砰砰地跳,分明沐浴在温暖的季春暖阳下,她却觉着后脊骨泛凉,只听琼枝焦急的声音:“主儿,主儿,怎么了?”
康熙见她登时面色煞白,忙走上来扶她一把,也急急唤:“阿姐,阿姐?”
“……无事。”娜仁拧着眉,回过神来,先安抚了她们两个,心口的慌劲还没过去,她强压下不知从何而来的慌乱感,道:“一时有些心慌,许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琼枝,咱们回去吧。外头热,你也不必送了,回去吧,不是还有奏折没有披阅完吗?”
康熙还是放心不下,命人去传唐别卿过来,娜仁道:“回去了再传也一样,我也想回去躺一躺。”
无奈之下,康熙只得点头。
不过娜仁这一阵子心口慌得蹊跷,唐别卿诊脉也没诊出什么来,娜仁素来了解他,对人的情绪也敏感,看得出来他心中也存着疑。
但康熙在这,唐别卿和太皇太后之间的利益关系这些年都保持的十分稳固,又有娜仁与他的情分加成,他睁着眼睛说起许是时气不好惹出了旧病时,倒也不慌不乱的,可信得很。
至少康熙就信了。
眼见他满怀愧疚的模样,娜仁忙道:“快别这样,我到觉着心慌得怪得很。唐别卿你替皇上看看,皇上面色不大好。”
康熙后知后觉,轻叹道:“许是着急了的缘故。”
他面色确实难看得很,这会分出神来在自己身上,便觉着后心发凉,心底深处有一种不祥之感。
他与娜仁二人对视两眼,神情都有些微妙。
直到后来,边关的战报传回来的时候,康熙竟然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他心无端地怦怦直跳,颤着手展开那封奏折,几次也没能顺畅打开。
梁九功屏声息气地站在一旁,只听啪的一声,折子落了地,他惊惶地抬眼去看康熙,却见康熙脸上迅速没了血色,双眼圆睁,带着些惊恐。
“皇上?”梁九功低低唤了一声,康熙眼圈迅速一红,哑声道:“研墨。”
梁九功没敢多说什么,低眉顺眼地“嗻”了一声,上前小心地替他研墨,康熙拾笔,却没在折子上批复,干脆地取了一道空白圣旨出来,龙飞凤舞地大字掩盖着主人心中的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