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嫔笑道:“贵妃娘娘是来承乾宫走动的?……好大好红的石榴,可是贵妃娘娘庭院里结的?可比下头贡上的都要好,本来妾还说着要向您讨要两个,只因事忙,也给忘了。”
娜仁随口道:“既然如此,你就叫人拿两个也无妨。这便是我庭院里那两棵树上最后一茬,原也是想着送与大家吃个新鲜的。哪里比得过贡上的,不过宫里种出来的,自然比外头的新鲜,大家吃个热闹,捧我的场,我便再开心不过了。”
使人吃惊的是,佟贵妃接下来献与康熙的却不是殊兰或双姐这两个娜仁早有耳闻中的一个,而是寂寂无名的那拉氏女子,这已是宫中第三个那拉氏出身的,原有贤嫔纳喇氏、万黼生母那拉氏,如今又来了这个包衣出身的那拉氏。
可真是热闹了。
这那拉氏处处看都不及乌雅氏或卫氏,比之前一位从承乾宫飞出来的凤凰宜嫔更是不值一提,但康熙赞她‘夙性温婉、品格贤柔’,封了贵人的位份,赐居承乾宫偏殿。
对佟贵妃不着余力举荐‘贤能’的事,大家也算是习惯了,只是私底下难免有念叨两句的,贤嫔常道:“皇后还好好地在坤宁宫里呢,用得着她在这里标榜贤能。”
佛拉娜彼时正给小阿哥胤祉缝着小衣,闻言无奈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人家要做贤惠人,与咱们何干?不过添几个人罢了,便是没有她,宫里还能少了人吗?”
贤嫔啧啧称奇,“你几时这样想得开了?”
“我惯素想得开!”佛拉娜一扬下巴,嘴硬道。
娜仁忍俊不禁,正要说什么,忽有人进来传道:“娘娘,老祖宗叫您过去。”
“这个时候,有什么事?”娜仁一惊,略有些奇怪。
佛拉娜道:“老祖宗叫你,定是有事,你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娜仁瞥了眼伏在桌前写字的皎皎,道:“你好好写字,等额娘回来再看。”
皎皎乖乖应声。
慈宁宫里的气氛不大好,太皇太后坐在炕上东边,倚着迎手闭着眼拈念珠,面色沉沉的,看不出什么来。
皇后坐她西下首,低头默默未语,见娜仁进来,招手道:“过来。”
“出什么事了。”娜仁走近在太皇太后身边,笑问道:“您面色怎么这样不好看?”
太皇太后掀起眼皮子瞥了她一眼,似是轻叹一声,指指炕桌上的帖子。
那帖子上是蒙文,原谅娜仁学得不太溜,仔细瞧了一会,才看出里头的门道来,道:“是……达尔罕亲王要献女入宫?那岂不是我的小侄女了?”
“你还笑得出来!”太皇太后沉着脸,低声斥道:“这都什么事儿啊!”
娜仁知道她心里想得什么,劝道:“您觉得可惜,人家可未必觉得。左右是要上京来的,还没册封呢。且等那姑娘上了京,若她心有还有一二分的不乐意,只在宗室或王公大臣中选一个好的,由您指婚,出一套嫁妆,风风光光地嫁过去,岂不比入宫好?”
太皇太后叹道:“我只怕他们不愿意,若按我说,你说的那般就很好。悼妃已经在宫里一辈子,香消玉殒在这里,我若再把她的侄女接进来,她便是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
“这宫里,科尔沁出身的嫔妃,有我一个就足够了。”娜仁温柔浅笑着:“何必再拖累小侄女们呢?”
太皇太后被她说得鼻子一酸,好一会才哑声道:“又来骗我的眼泪。”
慈宁宫中坐了半日,太皇太后留二人用了膳,方叫她们去了。
此时京师的天儿已经不再温暖,娜仁出来得及,也没来得及披件斗篷,一撞上外头的冷风,不自觉地瑟缩一下,皇后刚要开口,福寿已从殿内追出来捧着一件披风与娜仁披上,暗黄缎面绣卐字不到头,一看就是太皇太后的衣裳。
“哪有那么娇贵。”娜仁道:“几步路的事情罢了。”
琼枝走上来给她系着披风的带子,拧眉道:“可不是几步路的事,出来时是奴才疏漏了,方才若不是老祖宗想起来,叫福寿出来送,奴才也是要向福寿开口的。”
皇后亦道:“这个时节,伤风了不是小事,多注意些没坏处。”
娜仁无奈,只得顺从。
从慈宁宫出来,二人慢慢走在宫道上,娜仁沉默一会,还是道:“我那小侄女……八成是因为我迟迟未曾有孕,他们才急着再送人来。可他们也不想想,当日先帝满宫都是蒙妃,又有哪一个有所出?”
她嘲讽般地扯了扯嘴角,皇后歪头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上次你见过的,我那三妹妹,八成也是要入宫的。”
娜仁只觉心里沉甸甸的,二人抬头环顾四周,鲜艳夺目的红墙琉璃瓦,四四方方的地方,也不知埋葬了多少清纯年少、豆蔻枝头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