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娜仁微微拧眉,一手扶额。好一会儿,才出了口浊气,闭目开始调息。
偏殿匆匆搭建起的产房里,佛拉娜紧紧咬着空中的白布,自小腹向下撕心裂肺的疼,她却无暇顾及,只双目呆滞地仰头望着,床顶百子千孙的刺绣是在预备产房是就换上的,此时却仿佛在嘲讽她一扬。
眼中清泪滚滚流下,濡湿了鬓角。
雀枝见她如此,心里一涩一涩地疼,凑在她耳边道:“主儿,不要出神了,用力啊。太医说了,您此时一定要用足了力气,尽早将小主子娩下,母子均安的可能才会越大。”
佛拉娜闭了闭眼,两手紧紧攥着床单,没来得及剪下的长指甲寸寸断裂,鲜血洇湿了床单,却没能在大红锦缎上留下颜色。
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娜仁等人只听太医压抑不住地高呼:“见效了!见效了!”
什么见效了?
娜仁猛地转头去看,一直歪着的脖子发出“嘎嘣”一声,她也来不及按按脖子。
少倾,只见一个稳婆怀里抱着大红襁褓出来,却不似以往那些稳婆满脸堆笑的模样,这位脸青得苦瓜似的,进来先往地下扑通一跪,低着头,颤颤巍巍地道:“回、回太后和各位娘娘小主,马佳福晋生、生下一个小阿哥。”
太后听她话都说不利落,眉头微皱,却问:“怎么没听小阿哥的哭声?”
离得近的董氏伸头去看,却见襁褓中的婴儿面目青紫,脸上一条条青筋血络仿佛都清晰可见,瘦瘦小小,吓人得很。
“啊……”她低呼一声,又回过神来,忙忙起身请罪:“妾身失态了。”
太后却没看她,自顾自起身去看那小阿哥,一眼搭上边,心里咯噔一声,凝目看向那稳婆,盯着那一脸苦色,半晌,方哑声道:“带小阿哥下去喂奶吧,叫太医进来。”
“是,是。”稳婆如得了菩萨特赦一般,连连倾身,怀里抱着个孩子,没磕头下去,却看得庆幸来。
她抱着孩子忙不迭地走了,太后心里却沉甸甸的,只觉得呼吸都艰难。
太医上来的动作很迅速,一入内便先请罪,“老臣无能……”
这回以往为佛拉娜安胎的章太医被调去给皇后安胎,佛拉娜的胎仅由安太医照顾,今日生产,还来了另外两位太医搭把手,但既然是太后唤人进来回话,自然是一直为佛拉娜安胎的安太医当仁不让。
太后的面色难看得紧,也没叫他起身,站在那里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好一会,知道安太医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方问:“马佳福晋如何了?”
“老臣已为马佳福晋开了清宫汤药,服了药,月子里好生安养,日后仍可正常生养。”安太医听太后先问佛拉娜,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额角的汗滑落下来,他也顾不得擦,只悬着心,等太后下一句。
太后继续问:“小阿哥如何?”
安太医沉默一瞬,又磕了个头,“臣当竭尽毕生所需,但……小阿哥胎中不足,先天虚弱,又早产而出,臣、不敢保证……”
不敢保证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
纳喇氏面上隐有几分担忧,站起来向太后福了福身,道:“妾身想去看看马佳福晋。”
“你去吧。”太后点点头,娜仁与清梨、董氏见状,便也起身行了个礼,去了。
康熙自京郊匆匆打马归来时,钟粹宫里的人已在太后的示意下散了,他入了正殿,只见太后坐在上首闭目养神,娜仁坐在底下,手上端着茶,神情莫名。见他进来,娜仁向他使了个眼色,道:“佛拉娜无碍,去看了吗?”
康熙先松了口气,“她无事便好。”又四下里看了看,问:“孩子呢?”
这个问题,娜仁却不知怎么回答他了。太后适时开口:“传太医进来与你说吧。时候不早了,皇帝也回来了,娜仁,你先回去吧,不必担心我。钟粹宫与宁寿宫离得不远,等会我就回去了,阿朵跟着我,放心吧。”
娜仁点点头,站起身向二人一礼,去了。
那孩子最后只来这世上匆匆走了一遭,没能睁眼见见天日,便在众人的哭声中重入轮回。
康熙隐有郁郁,又要打起精神宽慰佛拉娜,佛拉娜兀自沉浸在悲痛之中,无论康熙说什么都充耳不闻。前朝又忙,皇后产期愈近,他便少再踏入这伤心地。
只是到底放心不下佛拉娜,托了娜仁去劝慰她,也叫纳喇氏、董氏这两个素日与佛拉娜不错的常去看望。
这日晨起,皇后免了请安,不必往坤宁宫折腾了,娜仁算算日子,便去了钟粹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