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宽笑着应了,依她的吩咐备齐一份亲送与景阳宫去。
白日里听戏赏红梅,晚间慈宁宫赐宴,皇后笑道:“今儿上元节大喜,借着这喜气,免去昭妃的禁足,让她出来同乐才是。”
太皇太后饮着酒,见娜仁在底下紧紧盯着她,心中轻哼一声,身体却很诚实地将小酒盅放下,捻着念珠道:“也罢,她送来的佛经我也看了,倒也心诚,等会赏花灯,也少不了她一份。”
皇后又笑道:“那佛经妾身也看了,娟秀小字确实诚心。依妾身说,既然是好日子,不如好事成双。那景阳宫地气太冷,太医来报昭妃这几日身子不大好,不如与昭妃迁宫至长春宫,取一个好意头,愿她身体康健,早日为皇上绵延子嗣。”
她一开口,坐于苏克萨哈夫人下手的遏必隆夫人面上便浮出喜意来,鳌拜夫人打从落座脸色就一直不好看,盯着苏克萨哈夫人的眼神好像刀子一般,此时见遏必隆夫人喜气洋洋,心中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未语。
遏必隆夫人却顾不得她,连忙起身代女谢恩。
其实她与昭妃也不是亲生,从前也没有多亲近,但钮祜禄家的女儿入了宫,就代表他们全家,昭妃没脸,遏必隆在前头也灰头土脸的。
此时听闻皇后此语,虽然知道与时事有纠葛,她还是喜不自胜:管旁人如何,钮祜禄家有脸,她在诰命堆里才有脸面。
皇后忙命人搀她起身,太皇太后笑吟吟赐她一杯酒,道:“我倒是有意与你喝一杯,可惜人家看得紧,不许。你今儿吃了这一杯,就替你家姑娘谢恩了。”
遏必隆夫人仰头饮尽杯中酒,笑呵呵地翘首以盼昭妃过来。
昭妃来的时候已酒过三巡了,她身着暗红五福盈门缂丝氅衣,内搭淡紫遍地撒花轻绒袷袍,头绾翡翠扁方,戴五凤钿,垂赤金流苏,华丽中不失清雅。
她款步入内不紧不慢地徐徐而至,行至当中向太皇太后与皇后谢了恩,不悲不喜,不卑不亢,规矩却很是到位。
皇后对她的性子心里有数,此时笑容温和地唤她起身,众人这才注意到原来席上慧妃身后却空置一席,此时昭妃入座,正正好好,
皇后又和颜悦色地将自己桌上的两道菜馔与她,昭妃起身谢恩一番,很有一份后妃和睦。
娜仁捻着珠子看她们做戏,昭妃面无表情地努力作出感激涕零的样子简直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她低着头忍不住悄悄一笑,琼枝盛一碗酸菜白肉锅子与她,低声道:“喝口热的暖暖。”
“酸菜不健康,我可是要长命百岁的人……”娜仁嘟嘟囔囔地,在琼枝的催促下拾起汤匙舀了一口,然后嘿嘿一笑,“真香!”
琼枝忍俊不禁。
元宵便是宫中最热闹的一回了,赏灯猜谜热闹到半夜,娜仁回了宫里已经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扯着琼枝的衣角直撒娇:“困!要睡!”
琼枝揽着她扶住往里走,福宽也忙上来扶着,二人半扶半架地将她带进去,卸了妆擦了脸,脱了衣服烫了脚,塞进早被乌嬷嬷用汤婆子热得暖烘烘的被窝里,别看娜仁眼睛都睁不开了,项目倒是半点没落下。
宿醉累人,第二日晨起娜仁就觉着脑袋昏昏沉沉的,豆蔻端了热热一盏酸甜的香栾姜香蜜来,她眼睛都没抬一下,端来直接灌了下去,觉着肚子里好受些了,方问:“几时了?”
“现在起来梳妆,向皇后请安还来得及。”琼枝替她揉着太阳穴,轻声道。
娜仁叹了口气,摆摆手:“梳吧。”
她这边紧赶慢赶过去的时候皇后还没起,暖轿里她又眯了一会,调息运气,精神抖擞地下了轿,走起路来步履潇洒带风,一进去就见昭妃与佛拉娜等人都在偏殿等候,兰嬷嬷满是歉意地道:“皇后主子刚起,这不,梳妆呢。”
这岂不是好笑了。
娜仁看了眼殿内的一圈人,多半也都是如她一般匆匆起来的,结果急忙赶来了,正主没起呢。
佛拉娜用帕子掩着悄悄打了个哈欠,清梨掐着腕子上的竹节赤金缠丝镯,打起精神来,与娜仁说小话:“李嬷嬷可急坏了,大早上把我喊起来,又是梳妆打扮,说什么上元第二日给皇后请安迟了不好,结果我倒是没迟了——正主没动弹呢。”
“这镯子新奇,又是皇上新赏的?”娜仁随口打趣,还没等清梨回话,坐在她们对面的张氏已经阴阳怪气地开口:“不就是两匹料子,又算什么。李格格腕上那镯子,江南总督贡上的,又是缠丝又是嵌玉,仿着竹节样子一节节嵌上去的青玉,掐得很细的金丝托着,清雅好看,可真是难得!不像有些人,老祖宗赏两匹料子就张扬上了。”
娜仁微微挑眉,清楚地看到清梨侧身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原本与张氏随口说笑的佛拉娜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是、是吗?倒真是难得的好东西。”
她看向佛拉娜,见佛拉娜对她使劲打眼色,示意她不要发出货来,却没顾佛拉娜,只轻哼一声,道:“若说我,老祖宗倒不止赐了我两匹料子,那是四色宋锦八色苏杭缎,还有十二色蝉翼纱素绉纱,南地花色金簪十二支,玉钗十二支,翠钗十二支,还有什么来着,琼枝你帮我想想——你说咱们去一趟慈宁宫,打劫似的,大箱大箱地回去,真是不好意思鸭~”
佛拉娜一口茶水没咽对呛咳两声,昭妃深深看她一眼,清梨笑得眼睛都弯了,董氏怯怯地抬头看了看众人,又低下头不说话了,不过瞧着嘴角也是弯着的。
倒是纳喇氏,还留着些脸面,拉住张氏对娜仁笑道:“老祖宗疼慧妃姐姐,整个宫里谁不知道?想来有了什么好东西,也先与了慧妃姐姐,咱们都只有羡慕的份。”
张氏见娜仁公然与她对呛,脸都紫了,低着头呐呐半晌没说话。
这时皇后从殿外进来,想来也是听了两耳朵,进来直接道:“新得的缎子大家选选,裁春衣倒是正好的薄厚。以卑犯尊,即日起张格格每日晚膳后诵宫规一遍,撤绿头牌一月,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