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宽又将狐裘取来将她围得严严实实,本是为了在外吹吹风赏赏雪消食,娜仁却被这温暖的环境拥得渐渐起了困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皮子就好像被黏上了一般。
她昏昏欲睡的,琼枝正要来劝,不想一个小太监匆匆打外头进来,张口就是:“不好了,昭妃娘娘奉先殿里冲撞了祖宗,被太皇太后罚禁足抄经了!”
“你说怎地?”娜仁一个激灵什么困意也没了,睁开眼盯着那小太监猛看。
琼枝亦是一惊,忙对他道:“你先别急,慢慢说来。昭妃娘娘怎得就冲撞了祖宗,怎得就被罚禁足抄经了?如今钟粹宫又是怎样?可许人进去不?”
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进来,话也说不清楚,冬葵取一个茶碗来倒了热水与他,让喘匀了气再说。
那小太监双手接过连连道谢,好一会儿才顺了气,道:“正是奉先殿里,撞倒了祖宗牌位,说是制的点心也不大好,皇后娘娘说昭妃娘娘于供奉祖宗心不诚,太皇太后便罚昭妃小主在景阳宫禁足,抄足七卷《地藏经》才许解禁,不然不许出门,如今景阳宫有了侍卫驻守,倒没听说不许人进去的。”
娜仁沉吟一会,冷静下来便大概知道这就是康熙与佛拉娜都不让她过去的原因。
既然是皇后发难,佛拉娜素日常于她跟前针黹说话,知道这事儿不难,康熙却也知道,那就说明他在这里头定然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或者更有可能的,皇后发难便是康熙示意的。联系到如今前朝的局势,八成是在敲打遏必隆。
娜仁心微微沉下来,好一会儿,忽地起身,“给我取大衣裳来换上,我要去景阳宫。”
“主儿……”福宽忙要劝住,却被琼枝按住,“您要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怕惹人猜忌。”
“谁猜忌我?皇上不会,皇后……”娜仁轻笑一声,眉目神情恣意,“我不怕她。”
乌嬷嬷低低一叹,对福宽道:“就让主儿去吧,不然她心永远不会安的。昭妃小主……也是个无辜的可怜人罢了。”
她人老成精,对这里头的花头大概心中有数,并不十分忌讳娜仁去看昭妃,只叮嘱:“快取了厚衣裳来,主儿进屋换上,再拿上一个手炉,倒是传暖轿来坐,虽然这会没有风雪,保不住一会儿下起雪来,可就糟了。”
待娜仁换了衣裳,早有人将一顶装饰红络如意结的鹅黄毡顶银红厚毡围的暖轿抬来,请娜仁上了轿,四个小太监上来抬起,后又跟着四个备用,与琼枝、豆蔻等都簇拥着轿子走。
永寿宫与景阳宫所距甚远,一路过去,娜仁也听不少宫人闲话,眉头愈皱愈紧。
景阳宫门前此时已有了侍卫看守,见鹅黄毡顶的轿子过来,知道是宫中尊位妃子,少不得就是一个慧妃娘娘,此时连忙请安,又道:“奉太皇太后的旨意,微臣等驻守于此,看守昭妃娘娘禁足,还请慧妃娘娘不要与微臣等为难。”
“本宫不与你们为难。”琼枝卷起轿帘,扶着娜仁下轿,娜仁看侍卫们如临大敌的模样,一牵嘴角,“老祖宗只说不许昭妃外出,却没说不许人探望。昭妃所犯,并非伤天害理之大罪过,老祖宗也并非重罚,只令她自省,自然没有不许人见的理。本宫与昭妃素日交好,今日进去探望,是为成全一段交情,你们还要阻拦吗?”
太皇太后懿旨中确实没有明言不许旁人探望昭妃,侍卫们你看我我看你地纠结一会,最后一个领头的走出来,对着娜仁行了一礼,“还请慧妃娘娘尽快。”然后一摆手,“开宫门,请慧妃娘娘入内。”
娜仁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很端着高贵优雅的风范,对着他微微一颔首,又命豆蔻:“与这几位大人些银钱,大冷天的难为他们了,下了值,打些酒喝暖身。”
豆蔻脆生生地应了“是”,自袖中取出一个荷包,里头鼓鼓囊囊地塞着银锞子,她交于领头那人,那人收下,口吻更和缓几分,“天儿冷,这是风口不宜久站,慧妃娘娘快请进去吧。”
娜仁点点头,扶着琼枝的手缓步入内。
其实一路走来,她也在想,一定要来这一趟吗?
说到底她也不过与昭妃相处两个月不到,虽然投契,却没到交情多深厚,为了她不惜得罪人的地步。
但她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既然要过得潇洒些,今日畏头畏尾,来日还要畏头畏尾,几时才能潇洒?
此时友人落难,她来探望,有什么不可的?
先不论皇后会不会为了这个发难于她,就算皇后真问罪了,又能说什么?太皇太后并没有明旨禁止旁人探望昭妃不是吗?
娜仁如是十分光棍地想道。
她在外头,景阳宫内早听了动静,青庄侯在外头,此时连忙迎上来,半是惊喜半是担忧地道:“慧主儿您怎么过来了……”
她还有千言万语想说,娜仁单刀直入地问:“你主儿呢?”
“暖阁里呢。”提起昭妃,青庄紧蹙着的眉心松动些,道:“我们主儿情绪倒是不错,这会还捧了卷经书来看。”说着,向内喊一声:“是慧妃娘娘来了。”
没一会儿,娜仁便见昭妃一手打起正殿门上垂着的棉帘子出来,身上钗环已退,橙红撒花的袍子倒是仍然鲜亮,她也有些惊喜,“怎么是你过来了?快进来。”
娜仁遂与她入了正殿,便见暖阁尽头的书案前,昭妃身边的另一名大宫女鹣鲽并鄂嬷嬷二人正各自坐着一个小墩子抄什么东西,临窗暖炕的炕桌上有一只茶碗并一卷书,书似是主人随手撂下的,书页还没合上,倒是一派的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