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声期早过,声音不说如黄莺般清脆婉转,却也如泉水潺潺,柔润动听,此时话一落地,屋子里的夫人们却心中思绪各异。
终是戏班子的人上来答会唱,太皇太后方眉目舒缓地笑道:“就强项令吧,这一台戏很好。”
安亲王福晋忙笑道:“董宣刚正不阿,一心忠君忠国,当真是臣子楷模。还是娜仁格格懂老祖宗的心。”
屋子里气氛这才和缓起来,太皇太后拉着娜仁的手在桌子底下轻轻拍了拍,动作极缓,透着嘉许、欣慰。
等太后也点过戏,太皇太后又对噶布喇夫人道:“今儿见了你,我就想得到未来那孙儿媳妇是怎样的伶俐。你是第一次来,也点一折戏吧。”
噶布喇夫人忙要推辞,安亲王福晋便对她道:“老祖宗慈爱,对咱们都是一样,嫂子何必推拒呢?且点一出吧。”
就这一样半日下来,又留了晚膳,太皇太后面上透出疲态来。
夫人们喝的都是木樨清醴,却一个个喝得满面绯红娇笑连篇的。
众人磕头告了退,太皇太后摆摆手,回去的时候也没坐肩舆,扶着娜仁的手在前头慢腾腾地走着,小太监们抬着肩舆在后头随时等候传召。
“瞧这一个个的,不唱戏可惜了了。”太皇太后听了半日的戏,脑中嗡嗡作响,出来吹上迎面清风便觉得松快了,此时嗤笑一声,感慨道。
太后的汉语水平不支持她听懂这句话——为了方便小皇帝也就是康熙的汉语学习,也是为了向外彰显满汉一家,如今宫中交流多是用汉语的。
太后显然没有这个水平,在旁听得一头雾水的。
佛拉娜忙凑在她耳边低声翻译这句话,然后她老人家脸上才露出如恍然大悟一般的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
阿哈:是蒙语对哥哥称呼的音译。
《强项令》:是京剧里的一部戏,讲的是董宣不畏强权斩了公主近卫捍卫国法。(这样形容有些干巴巴的,但听着真不错,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戏曲频道经典放映最近好像就有这一出,然后网上也能搜到。)
第6章
噶布喇夫人与安亲王福晋别了,带着太皇太后的赏回了府中,先去向婆婆请安。
索尼夫人确实染病,歇了半日,精神头好了不少,靠坐在床头听着放在大格格身边的教管嬷嬷回话,见儿媳妇来了忙招手让她过来:“免了,快来和我说说太皇太后是怎么说的?”
噶布喇夫人忙把今日与太皇太后交谈的言辞一一说了,索尼夫人细细琢磨一会,赞许地点点头:“果然没看错你,老大媳妇这次当真不错,等咱们家凤凰儿入主中宫,往后往来交际,就都交给你了。”
噶布喇夫人忙道不敢,索尼夫人却道:“我老了,老爷也老了,以后家里的事还是要老大和你做主的。行了,别在我这多耽搁了,去看看格格吧。”又道:“宫里的女官、侍卫不日便要到咱们府里了,你们娘俩能相处的时候不多了。”
噶布喇夫人点点头,索尼夫人见她眼圈儿微红,叹了口气:“谁家的格格不是要出嫁的呢?只是咱们家这个格外嫁了高门罢了。凤凰儿凤凰儿,这名字也是取了个正着。她陪嫁的嬷嬷丫头们要尽快定下,名册交给宫里。今儿教管嬷嬷和我说她规矩学得不错,我很欣慰,但你也得好好宽慰宽慰她。”
待噶布喇夫人退下了,索尼夫人才一摆手,挥退了给她捶腿的小丫头,对身边的嬷嬷道:“我这儿媳妇啊,什么都好,口齿伶俐做事爽利,就是心太软,不成气候。凤凰儿,当然是入了宫,才是翱翔九天的凤。”
旁边嬷嬷笑着道:“皇上与太皇太后到底选定了咱家格格,不枉您的谋划。”
“你知道什么。”索尼夫人斜睨她一眼:“如今四大辅政大臣,鳌拜居心不良培植势力,遏必隆眼看是个墙头草,苏克萨哈领着正白旗,里头多少旧恩怨大家心知肚明,他知道鳌拜遏必隆容不下他,咱家老爷也未必护他,所以只能一心想着皇上好,他这个正白旗旗主位子才坐得稳当。”
见她眼皮子一阖有些倦态,身边的嬷嬷忙将水烟端来服侍她吸了两口,一边道:“不为别的,咱家老爷与遏必隆大人、鳌中堂都是正黄、镶黄旗出身,历年都是皇上领着的,根正苗红。和正白旗又是不同。”
“这会子你倒是明白了。”索尼夫人轻呵一声,“老头子也是昏了头了,不想想鳌拜真把皇帝打压下去了,养成他的傀儡,宫里的太皇太后能乐意吗,科尔沁那边能乐意吗?蒙古铁骑可不比八旗子弟兵弱,宫里眼看还养这个‘待年宫中’的科尔沁格格呢,可见那边还是看好当今皇帝。鳌拜成不了气候,咱们家畏畏缩缩躲着只会让那位老祖宗不喜,不如成就了格格的尊贵,日后分汤水也有咱家的好日子。”
嬷嬷忙奉承道:“夫人远见,老爷、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他们就远想不到这么多了。”
“况我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岂容他一瓜尔佳氏之人指手画脚,当年是皇上还小,如今皇上眼看大婚,总要亲政,他还想拿捏着江山?想得美!”索尼夫人忽地一瞪眼,这位年轻时杀伐果断,如今养尊处优多年的宗室格格本来老态浑浊的眼中精光与厉色毕现,冷哼道:“但愿他还有些眼色。”
且说那边噶布喇夫人带着宫里的赏赐往如今未来皇后的闺阁中去了,嬷嬷侍女们连忙通传,大格格正坐在炕上描花样子,见她进来忙要起身请安。
噶布喇夫人却已经一跪在地,就要俯身磕头,口中还干脆地道:“奴才给皇后主子……”
“额娘!”大格格忙扶住她,面带急色:“您折煞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