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的末尾写道,“他们的结合并不是本世纪最浪漫的童话,而是灰姑娘在王子的舞会上现出原形、被众人讥笑的故事”。
安娜可以无视嘲讽、取笑和恶意揣测,却没办法无视尖锐的实话——在选择戒指那里,这作者分析得一点儿都没错。
她知道不能把这些媒体当回事,却总是忍不住去看、去想。感冒让她变得倦怠、迟钝,皮肤疼痛,手脚酸胀,一点儿小事都能让她难过很久。当然,这可能跟感冒没什么关系,跟结婚有关系,毕竟她以前生病的时候不像这样。
安娜感觉现在的自己讨厌极了,迫切地想要变回以前的安娜,但她越焦急,越没办法恢复愉快的心情。
她犹豫了很久,跟谢菲尔德说了这件事。
谢菲尔德用手帕擦了擦她额上的热汗:“杂志?哪里来的杂志?”
“我让佣人姐姐帮我买的——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让她帮忙买漫画杂志和笑话报纸,可能不小心夹带进去了,”安娜抱怨说,“老是看电视,就那几个频道,无聊死了。”
谢菲尔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给我看看。”
安娜把藏在枕头底下的杂志递给他。
杂志售价为50美分,封面十分显眼,用的是红黄配色,上面的标题均为加粗黑体,不可能看不见。只有一种可能,是安娜口中的佣人故意买回来的。
谢菲尔德没有告诉安娜他的推测,这小姑娘已经够烦恼了,没必要告诉她,让她烦恼加烦恼。
他简略地扫了一下这篇文章,每一句都在利用大众眼中已经固化的形象,如“嫌贫爱富的女人”、“追名逐利的女星”、“贪恋女色的富豪”等煽动情绪,挑拨贫富阶级的矛盾。难怪安娜看得自己都信了,因为她也是这个作者想要煽动的“大众”之一。
想要反驳这些观点很简单——人是多面性的,不管什么人都不可能只有一面,劳工不一定都是善良的好人,也有赌徒、恶棍和酒鬼;富绅不一定都在压迫穷人,也有乐善好施的慈善家。同样地,女性不能直接与嫌贫爱富划上等号,女星不一定都在追名逐利,富豪也不一定都贪恋女色。
谢菲尔德把杂志放到一边,思考了一下,问道:“宝贝儿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戒指那里,为什么会让你觉得羞耻?”
安娜眉头微蹙:“这还用问吗?我的戒指比你的戒指便宜那么多,当然会觉得羞耻。”
“但那却是你能买到的最好的戒指。”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辞,“安娜,买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商品,一点也没有错。还记得你不久前跟我说的过去吗?你的母亲离开了,你毫无计划地花钱,买一些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东西,那才是不对的。你不仅不应该感到羞耻,还应该为自己的进步感到高兴才对。”
安娜怔住了。
她看了一整天的报纸杂志,所有人都在嘲讽她买的戒指,暴露了她轻鄙的出身,只有谢菲尔德告诉她,买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商品,不应该感到羞耻。
她的眼睫毛眨了两下,眨出一颗很大的眼泪。
谢菲尔德用大拇指帮她擦掉那颗眼泪,低笑了一下:“说起来,你会信这篇文章,也是够离奇的。你难道没发现,这些年来,除了这枚戒指,我从来没有让你享受过超出你能力范围太多的事物吗?”
安娜的注意力成功被他转移了:“胡说,你让我读了原本读不起的高中。”
“我有个基金会,已经资助了上千名学生完成学业。这不算什么,安娜。没有哪个嫌贫爱富的女孩,勾搭富豪是为了读书。况且,”他轻笑一声,“你也不爱读书。”
安娜瞪了他一眼:“你带我去旅游,让我坐了从来没有坐过的飞机。这些当时可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后来你都还给我了,不是么。”他反问,指之前她偷偷帮他支付账单。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她总感觉他的话有漏洞,只是找不到漏洞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