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什么?等她放弃谢菲尔德,还是等她选择他?不知道,只要她愿意给他一点儿希望,哪怕是一点儿渺茫至极的希望,他都能将这份暗恋坚持下去。
雅各布盯着她,定定地盯着她,安娜的身影也在他的眼中晃荡,他的心神、灵魂也在晃荡。忽然,她站起身,一步步朝他走来。她抽抽噎噎,脸上挂着晶亮的泪痕,眼睛红肿。她哭得很动情。很明显,她对他是真的有一些感情。
雅各布看着她,看了又看,头脑一阵眩晕。
她走到他的身前,搂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他的心跳一下跳得很快,手指也在轻颤,不知该不该回抱她。不一会儿,他的肩头又湿了一小块儿,她又哭了。
这眼泪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成就感,反而令他的胸腔溢满难以言喻的疼痛。
雅各布迟疑了很久,才轻轻地、尽量不触碰她的肌肤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然而,即使他如此谨慎,还是感受到了她身上温热的体温。被她搂过的地方,也被冻僵似的发麻,他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了几下,才将她推开了一些。
“别哭,”他低声安慰她,“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安娜摇了摇头,又扑进他的怀里,哽咽着说道:“我、我不是因为那些礼物哭……而是因为你……”
他的心在这句话里收紧了。
安娜不知道雅各布的心理活动,她是真的被感动哭了。
她没有爸爸,布朗女士也没有给她多少母爱,她从来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和雅各布相处的时候,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家庭的氛围。如果他不是谢菲尔德的下属的话,她简直想求他收养她,成为她名正言顺的父亲。
遇见谢菲尔德之前,她正在肮脏、污秽、罪恶的贫民窟里挣扎求生,每天回家都能听见悲剧和惨剧在发生。她以为自己早已经无药可救,却在即将落入深渊之前,抓住了谢菲尔德有力的手掌。
遇见谢菲尔德之后,她交到了好朋友,第一次在学校里大受欢迎,还发掘了表演的天赋,成为一部电影的女主角,还有一位既像父亲又像兄长的雅各布陪在身边,他接她上下学,时刻关注她的身体状况,陪她看他不喜欢的音乐剧,再没有谁比他更像一个父亲了,哪怕是谢菲尔德都不像。
想到这里,她红着眼眶,抬起脸来,一抽一抽地说:“雅各布叔叔,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雅各布看着她湿漉漉的黑睫毛,缓缓地答道:“你说。”
她对上他的视线,鲜红色的双唇微张,轻轻地、有些羞怯地、充满柔情地、就像是在编织一个绮丽美好的梦境似的问道:“我能不能……能不能……叫你一声爸爸?”
雅各布听见这句话,实际上,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可能有,但他心痛得感觉不出来了。
他只是觉得,这女孩果然是上天对他龌龊欲念的惩罚。
安娜见他点了点头,快乐地欢呼一声,含羞带怯地叫了一声爸爸,又在他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两下。
她开始觉得这个夏天美好了起来。
要是谢菲尔德回来的话,那就更美好了。
不知是否那个老家伙受到了她的感召,第二天放学后,她在客厅的茶几上,看见了一盒火柴。不是普通的火柴,是谢菲尔德常用的长柄火柴,由香柏木制成。
她的心“砰砰”狂跳起来,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冲向头脑。来不及脱下沾满草屑的脏袜子,她“噔噔噔”地跑到花园的落地玻璃门前。
午后的阳光金黄、明媚,在生机勃勃的蔷薇花丛上闪烁着朦胧的微光,蠓虫在充满尘埃的空气中飞舞。
谢菲尔德站在花园里,穿着浅灰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一只手拿着威士忌杯,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不知在想什么,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望着前方,有些心不在焉。
当他垂下头,将威士忌杯靠在唇边时,轮廓还是那样冷峻,身形还是那样挺拔。
不知是否太久没见到他的缘故,她差点被剧烈的心跳声震得头脑眩晕、站立不稳。
她真的太想他了,想到心脏狂跳,想到血液躁动,想到恨不得一口咬在他的脸上。
没时间和他打招呼,她将书包丢在地毯上,推开落地玻璃门,跑出去,扑到他的身上,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两条腿不知羞耻地挂在他的腰上。
她想不出动人的开场白,干脆把他那只插在裤兜里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颦蹙着眉头,带着鼻音抱怨说:“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死了!”
谢菲尔德不得不放下威士忌杯,托住她两条往下掉的腿,轻斥道:“胡说什么。”
安娜才不怕他的呵斥,她用劲搂着谢菲尔德的脖子,嗅着他颈间辛烈却清冽的香气,在熟悉的气味中打了个心满意足的哆嗦。
她侧头咬了一口谢菲尔德的脸颊,对着站在玻璃门后的雅各布挥了挥手,心想,不会有比这更美好、更惬意的夏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