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5-18
熬了个大夜,又起了个大早,赵柿柿非但没有觉得累,反倒精神抖擞。万程跟严满约在他家里,提前给赵柿柿发了一个地址过来。
循着地址, 赵柿柿早上又是 8 点不到就出门了。葛小丹和另外两个室友已经习惯了她这样早出晚归,不过也忍不住感叹: 赵柿柿大学前三年总的加起来也没有最近一段时间努力。
严满家住在市中心的一处小区,房龄得有个三十年了。房子是租的,月租金 2000。他从大学毕业后就没工作过,一直靠写生活,但是每个月的稿费只够温饱,人情往来什么的就不用想了。就连那天开去准备坠崖的车,也都是租的。因此他基本没有朋友,也不跟人来往,遇到了跟庞德这样大的公司的纠纷,没耗上几轮就已经筋疲力尽,深感人生无望,才会走上那一步。
给他们开门的是严满的母亲,她知道的情况甚少,只晓得自己儿子出了车祸,好在不太严重,目前已经出院在家躺着。万程他们去的时候,严满正在码当天更新的稿子,招呼他们在老旧沙发上坐下,不好意思地让他们等一会儿,于是万程他们就先跟严满的母亲聊了一会儿。
他家里父亲早逝,母亲前些年都在农村种地,好不容易培养出了一个大学生,没想到毕业后一天也没出去工作过,每每乡里乡亲问起来,严满的母亲也说不出个名堂,一来二去,村里就起了流言。老人家年纪大了,腰酸腿疼小毛病积攒的,就干不了活。那个时候严满的《无限战机》有人要买了,严母只说:“小满告诉我他马上就有钱了,把我接到城里享福,我这就跟来了。”
没想到福没享成,儿子还差点没了。
听到这里,万程和赵柿柿对视了一眼。人间的疾苦,确实是夹杂了太多的无奈,而且根本不给你任何机会去反抗。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水都添了两次,严满终于出来了。
这房子一室一厅,客厅里除了一张看起来有年头的沙发和一张椅子以外,什么也没有。客厅正对着的就是严满的卧室,卧室空间挺大,有两张桌子拼接成的电脑桌,上面放了两个电脑屏幕。旁边有一个烟灰缸,里面塞满了烟灰和烟屁股。
“别看有两个屏幕,实际上电脑只有一个,双屏用起来方便。”严满热情地介绍道。
“上次真的不好意思,还好你们二位都没事。如果这次案子赔偿拿到了,我一定不会亏待二位的!”从屋里写完稿子一出来,严满就讲个不停。他戴着厚厚的眼镜,后背因为常年伏案写作显得有些驼背,身上穿着一件印有卡通人物大 logo 的卫衣,头发看上去油腻腻的,估计有几天没洗了。
“你能把之前跟庞德签的合同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吗?”万程打断了严满的介绍,提议道。之前看的都是提供的电子文档,怕跟纸质档的有什么差异。
严满如梦初醒地“哦”了一声,很配合地去把合同找了出来。万程仔细比对了合同内容,跟严满之前提供的电子档内容一致。
“回头跟我去壹朵复印。”万程把合同原件交给赵柿柿,赵柿柿纳闷道:“楼下不就有复印店吗……”
“要保密。有些东西不能乱复印。”
赵柿柿点点头,真是花样多,但还是把合同原件收下了。
其实跟严满要聊的也不多,他作为一个文字工具者,也算是心细如发,把该提供的资料证据都提供了,接下来就主要看律师的发挥了。
“那就拜托你们二位了。”严满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确定他妈妈进厨房去忙活之后,才叹了口气,缓缓道:“我从大学还没毕业就开始写,到今年是第十年了。除了写其他事基本不会干了,还落了一身病,三十好几了也还没找对象。”
“本以为写出了《无限战机》,生活就可以得以改变,可是终究是造化弄人……”说着说着,严满竟开始哽咽起来。
“我不敢跟我妈讲,她苦了一辈子,就指望我这么个儿子。可我却是个这么不争气的儿子。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底层人民就要被资本这样对待啊?”
他拉了椅子重新坐了下来,眼睛已经红了,鼻子也一抽一抽的,他用手背擦了下鼻子,万程见状,从包里拿出一包卫生纸递给他。
也没没多言安慰,等严满自己情绪恢复。
“经过那天撞车的事情,我已经想通了,万律师,你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写作这件事,不是青春饭,而是陈年老酿,越久越香。霍金那样了都还可以写,我为什么就不能写到七八十岁呢。”
看来那天万程已经劝过他了。
赵柿柿在旁听着,也跟着难受起来,写了十年,颗粒未收,还要被骗去自己最珍视的劳动成果。
资本家真不是东西。
“资本家怎么又不是东西了?”从严满家出来,见赵柿柿愤慨激昂,万程就问她。
“就严满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啊!要是我辛辛苦苦写了十年,唯一的成果被偷走了,那我也想不通。”
“是这个道理。可是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非错即对,也有很多正义未能得到伸张,甚至永远不会得到伸张。”万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