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冰原走进去的时候,士兵们并不敢上前,只在一旁用刀割开草丛,厚厚撒着药粉,害怕还有未驱净的蛇。
姬冰原一眼先看到姬怀素七窍流血紧闭双目僵卧着,云祯蜷缩着身子,犹如睡着一般静静躺在一旁石头边,侧脸睫毛长长垂下,宁静安恬。旁边人声鼎沸,铜锣高敲,驱赶蛇蚁,他却一动不动。
姬冰原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丁岱要上前,姬冰原却挥手阻止了,他几步走了进去,伸手去将云祯抱入怀,隔着软甲,身子软的,触额滚烫——还活着。
姬冰原几乎是发着抖紧紧抱着他嘶声道:“传君大夫!”
皇帝结结实实虚惊一场,君聿白赶来诊脉——身上有一些伤,但还好都是皮肉伤,应当是累极加上伤口的原因发起热来,因此高热晕厥,开了药,行了针,若是烧能退了,好生养着,应当没事。
就连看着吓人的姬怀素也还没死绝。
君聿白诊过后请示了姬冰原:“放毒血及时,还喂过药,应该是云侯爷喂的,是我制的药,难怪他之前非要缠着我做一些战场防毒的药,反反复复问我有没有能够解百毒的,自然是没有的,但我还是做了些能护着心脉肠胃,清血毒的药,多少有点用,他七窍流血,反倒把毒血给吐了出来,救应该还能救回来,就是费些时日,而且身体必然伤害极大,后半生基本也是缠绵病榻了,请示陛下还救不救。”
姬冰原一直坐在云祯床边,喂药擦汗换衣裹伤全部亲自来,听到他问,只回了一个字:“救。”
君聿白笑了下道:“我猜你也会救。”说完也没废话,退出去果然亲自上阵救治,给姬怀素行针逼毒。
北楔王城的围城,雍朝精锐骑兵越境杀到的当日,就解了围。
姬冰原早已无心逗留,当日就带着云祯上了辇车回京,毕竟边关要什么缺什么,不适合养伤疗养。
怕他伤口疼痛,辇车行得慢,只走大道,但姬冰原还是让君聿白给云祯下了安神止痛的药,云祯恍恍惚惚依稀醒过一两次,迷迷糊糊睁眼看到姬冰原只是笑,有时候还说点胡话:“皇上,是蛇,您要防着,是蛇。”
有时候见到君聿白也拉着他的手叮嘱:“是蛇毒,君大夫,您得想法子解蛇毒。”
念念叨叨,迷迷糊糊有时候又看错以为姬冰原是姬怀素,咬牙切齿叱责道:“因为你死了这许多人,你以为救了我我就会原谅你吗?你毒是报应,是天要收你!”
前边还瞪着眼睛骂人,后边却又落了泪:“总说过去做什么?我已尽忘了。”
有时候反复又发起烧来,胡乱喊着:“得去解王庭的围,江宁危险!”姬冰原抱着他哄道:“已救了,云江宁带了大军去讨伐叛军,势如破竹。”
云祯茫然道:“他不会受伤吧。”复又惊惶:“兄弟们呢?点数过了没?折损很多吗?都找回来啊,莫让他们葬骨他乡了。”
姬冰原看他心心念念全是记挂焦虑着旁人,全不惦念自己,心下暗自气恼,却又只能抱着哄他,替他擦眼泪。
看他平日里笑嘻嘻,如今病起来才知道他心里压着多少事,说起胡话来一套一套的,不是念着北楔,就是记挂着皇上。
但认出皇上来就嘻嘻的笑,又仿佛一点忧虑没有,装得浑然天成:“皇上,今天不上朝吗?我头好晕,今天能不能不写字了。”
姬冰原又好气又好笑,揉着他的嘴唇给他灌药:“不写,等你病好了再补。”
云祯迷迷糊糊:“病好了还要补啊……”好生失望的样子。
姬冰原咬牙切齿:“你惊了驾,朕还要好生罚你。”
云祯病里居然还会说俏皮话:“好,皇上想怎么罚?赐臣棍罚好不好。”
饶是姬冰原还气着也差点没忍住,一旁丁岱都忍不住转过头去憋得浑身颤抖。
等云祯总算清醒过来之时,却已在侯府了,丁岱给他传了口谕:“皇上说了,昭信侯这次错太大了,先在府里待罪,写请罪折子吧,什么时候写到位了,认错认得够深刻了,皇上才见您。”
章琰陪着笑:“一定一定,臣陪着他写,一定给写清楚到位了。”
丁岱看了眼还茫然看着他的云祯,笑道:“侯爷好生养病吧,一日没病好,也是一日不许进宫的,皇上说了,君大夫住在侯府,为侯爷调养身体,待侯爷完全病好为止。”
云祯看着丁岱走了,懵了。
皇上这是啥意思?不要我了?
我不是金册上的皇后吗?为何不让我进宫!
章琰扶着他道:“侯爷啊,您这次可犯了大错了,皇上为了您亲赴九边,又亲自把您给找了回来,这是圣恩如海啊,您这次可不能再任性了,好好给皇上认个错儿,这请罪折子,我替你打个稿子,您亲自抄,态度啊,得放端正了。”
云祯总觉得好像没这么简单——但是章琰什么都不懂,他好像也没人能问,他问道:“我那些护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