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祯握了握自己的手腕,强迫自己稳定思绪:“北楔开启战端,究竟是为何?”
姬怀素答得很:“幼主元钊长大了,他囚禁生母,鸩杀广平王,广平王亲生子江宁和他联手发动政变,两个人都是没有人伦丧心病狂之徒,一个是渴望权力和热血野心勃勃的疯子,一个是想要洗雪曾经在大雍受过所有耻辱的战争狂人,然后一拍即合,挥师南下。”
他看向云祯,缓缓道:“我说过你是纵虎归山,广平王没有防备自己的亲生子,被他鸩杀,那都是疯子,疯子是没有办法改变的,战争无法避免。”
云祯脸色苍白,睫毛微微颤着,姬怀素温声道:“我知道你心软,只要你稍微信任我一些,当初交给我处置,这场大祸原本可以消弥于无形……现在其实也不迟,你把他召回来,他应该还听你的,就说你生病了,等他回来……你信我,云祯,我不会害你。”
云祯却忽然道:“广平王若是因为他独子死在我手里,立时就挥师犯边,这结果有何不同?况且广平王在北楔摄政多年,军权在握,他掌握军队,只会比当初一个亲政没几天的幼主,一个大半时间都在做军奴的孩子更老练,更圆熟,我更愿意相信,北楔这场战争,绝不是元钊一时之兴,倾国之战,幕后必有更大的阴谋。”
“江宁什么都没做之前,他无罪,不当死。”
“更何况这一世,他还会如此痛恨大雍吗?这还未可知。”
“我只做我觉得正确的事,姬怀素,我们不一样。”
姬怀素沉默了,过了一会儿笑了声:“是,你一直这样,哪怕是经过那样一世……轮到我问了:你告诉了皇上,我们重生的事吗?”
云祯道:“没有。”
姬怀素笑了:“皇上若知道,你曾经和我……”皇上不知道,他的压力就小了很多,他不希望他的对手是皇帝,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直到现在还时常入他的梦,云祯不会想让皇帝知道他的过去。
云祯冷冷道:“我和你什么都没有,姬怀素,你一直若即若离,把我玩弄在股掌间,你一直在装傻。我如今才知道,当一个人真心爱一个人的时候,根本不可能遮掩得住,他根本也不会舍得我难受,为单恋折磨,为求而不得辗转反侧,更不会拒绝我的时候还要和我索取。”
云祯看向他,目光冷静平淡:“你连亲都没亲过我,你这个伪君子。”
姬怀素脸色难看。
云祯冷冷问:“皇上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失踪,为什么事。”
姬怀素道:“明年冬,当时明明已与北楔签了议和停战协议,之后回銮途大部队路遇暴雪,皇上带着龙骧营卫队二十五人失散,大军多次搜索都找不到人。我记得当时你很不安,签订议和协议之时,你磨着我非要去,当时你还带着老兰头他们去了那边找了他,但当时暴雪,你没赶上大部队皇上就失踪了,你当时是不是也有预感?”
云祯不答,他多问这一句,是担心自己前一世的记忆有问题,第一世他根本什么有效信息都没有掌握,第二世他的记忆也不靠谱,不知道有没有经过他人的掩饰,如今看来姬怀素和他掌握的信息是一致的。
姬怀素看着云祯,问他:“皇上密旨命我在安王一系选择年幼嗣子,是你劝他的?”
云祯道:“不是我。”
姬怀素深思着,云祯却忽然问了一个很怪的问题:“你还在等待北楔攻击我朝这个机会,拿到储君之位吗?”
姬怀素微微有些尴尬,但仍然款款道:“是,吉祥儿,无论如何,你得承认,我是成年宗室子最合适的,你若能摒弃成见,抛弃仇恨,我们联手抵御外敌,我也不介意你和皇上……我们将来……”他住了口。
因为他看到云祯以一种看着极其恶心东西的目光看着他,喃喃道:“我上一世眼瞎了吗?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
姬怀素脸色沉了下去,但仍然深吸了一口气:“轮到我发问了,皇上是一直好南风,还是因为你?”
云祯起身道:“我已知道所有我想要的了,这个问题我不会回答你。”他起身整了整袖子走出去,姬怀素淡淡道:“他不立后,无子,是因为他本来就好南风吧?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当然是前几天才忽然想通的。所以,吉祥儿,君聿白,才是皇上命的伴侣。”
“你如今取代了他的位置,你确定你能改变皇上的命运吗?不错,我知道君聿白来到了京城,已开了九针堂分堂,但是你确定当君聿白发现你和皇上的事以后,还会留在京城?”
“我查过了,君聿白二十年就已随军伴驾过,随便打听一个军旧人,都知道君大夫当时还是少年,清俊如玉树,和皇上意气相投,同进同出,他还教过皇上制香,最后离开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想必另有缘由,但今年忽然进京的时机,很蹊跷。”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段时间,皇上忽然命你查抄鲁国公府。这事明明提前了,皇上应该一直是万寿节后才发作。那段时间大朝会都停了,只有军机处能够面圣禀报,内阁代批折子。”
“鲁国公最后审理阶段,忽然由你改成我,你当时好些日子不见,问你只说是你病了——病的不是你,是皇上吧!大慈悲寺那次,是也不是?后来那里发了痘灾,皇上是成年患水痘,自然凶险!之前是瞒着你,你知道以后匆忙进宫侍疾。”
“君聿白千里从玉函谷赶来京城,宿在大慈悲寺开义诊,必然是因为皇上当时病势凶险!之后留在京城开了九针堂,必然也是因为担心皇上。”
“当初离开皇上,多半是为了不误皇上的大业。如今又因为皇上生病千里赴京,此情谊,可算得上深沉如海了。皇上多年未立后,连男宠也不成有,无论前世今生,有没有可能是一直在念着他呢?”
“君聿白此人清高好洁,卓荦不群,性情极傲,又有一手独步天下的医术,掌着玉函谷,天下大夫,都拜服于他,王公贵族,谁也不敢得罪他,除了皇上,无人能指使他。他绝对不会委屈求全在京城里,看着你们双宿双飞,他一定会走。”
他被妒火充斥的心胸,让他吐出了毒汁一样的语言,他满意看着云祯的脸色变得苍白,连嘴唇都褪去了血色。
他曾经对眼前这个最爱他的人所有的情绪波动了如指掌,他擅长让他为了自己忽喜忽忧,他擅长让他为了自己渴望又永远求而不得,他甚至是享受那种操纵对方所有情感的感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