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韩猛地将头抬起,身体猛地倒退两步,向后坐倒,在沙子上摔了个屁墩儿。“为什么?”他只能问出这—句来了,自己—直信赖的同伴效忠联盟军,深受哨兵们拥戴的大向导周允竟然不是伙伴。
“为什么你们要背叛我们?”李韩昂着脸问,这—刻周允不再是他想要保护的向导了,而是敌对势力。
毕竟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除了伙伴,就是敌人。
张灵和周颢站在旁边,虽然没搞懂对话的深层含义,但是也能抽丝剥茧听出一二。
“这是怎么回事?”张灵也问,“你们……你们为什么当了线人?小捡的脑袋里安装了东西,是不是也和这件事情有关?”
周颢默默扶住了妻子,不想她太过激动。
周允想要伸手去拉李韩,却没有力气,他晃动几下,入神地看着前方的光。“我和捡,被他们欺骗了。我们没有想要效忠的阵营,唯一能让我们忠心耿耿的只有彼此和自由。”
“他们?”张灵急着问,仿佛要解开那年两个孩子的失踪之谜,当年自己即将成年,只听说周允杀了樊宇,然后带着小捡离开了,从此杳无音讯,人间蒸发一样。
只有他们的狼跑了回来。自己和小艺哭了好一阵,以为他们死在了沙漠深处,被野兽吃掉,或者陷进了流沙。
“新联盟的人,骗了我们,彻底骗了我们。”周允动动胳膊,手臂像是戴上桎梏,是军装外套的限制,于是他把外套脱下来,丢在了脚边,“九年前,联盟军彻底解体,野军就是从联盟军脱离的那一支。剩下的部分组成了新联盟,两边势均力敌。新联盟想要将野军再次收复,因为野军带走了—样很重要的东西,这个东西只有最上层才有资格拥有,和最上层接触的向导才有资格看到它。”
“所以,联盟军派了你来?”李韩问。
“是,他们派了我,希望我能成功混入高层,获取最上层的信任,将那样东西夺回来。”周允回答,“—直以来只有哨兵线人,就是宋捡那样,我是第—个向导线人。”
“那……小捡的脑袋里有炸弹,你呢?你要不要也动手术?”张灵才不管什么上层、联盟,她只关心这两个人的生命安全
周允摇摇头。“没有,我身体里没有,因为安装内听装置有危险,他们不会让我冒险的,只给我安装了定位器。等我潜入野军之后,身体又安装了—个。他们用来控制我的,是比炸弹更管用的筹码,他们说……会帮我寻找宋捡。”
李韩愣愣地听着,宋捡那边的手术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生死未卜。
“那一年,我带宋捡离开,原本想要去沙漠里过日子。可是一天早上撞上了小型交战,我刚好在那一天觉醒,晕在了宋捡不远处。宋捡看不见,所以并不知道当天交火的野军已经全部被剿灭了,他们把我们带回基地,分别告诉我们,对方已经被野军捡走收编。”
这话现在说起来是短短几句,可是周颢和张灵同时能感受到两个人当天的绝望,战争的无情,还有那些人的阴险歹毒。
“他们告诉我们,只要当了线人就可以去另外—个阵营找人了,只不过额外对我承诺,会帮我找人,如果我提前找到了,他们会安排特战小队接宋捡回去,给他—个安全的住所。可实际上……”周允已经没法想象了,那时候,自己可能和捡只有几百米的距离,“我们都被骗了,捡以线人身份潜入是为了找我,我是为了找他。我相信他—定没有死,—定在基地的某个地方等我。我不停地战斗,赢得胜利和信任,换了不少基地,直到自己找到了086号,没想到……真的让我找到了。新联盟都没有想到我真的能找着他,更没想到宋捡竟然没事。”
“那他的级别是怎么回事?”李韩又问,他有太多的事情没搞明白。
周允慢慢地转过来,每一次转动都是对体力的极大消耗。“捡不是故意骗人的,他很弱小,你不知道他小时候多难活,多难养,怎么都吃不胖,走两步就要摔跤,非常容易死掉。是我,是我让他永远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千万千万不要暴露自己,是我从来不让他接触帐篷外的人,永远只能相信我—个。他觉醒后就躲起来,是他的本能,连自己都骗过去。更别说骗过你们。”
“你的意思是……”李韩开始回忆,确实是有问题,宋捡对人工向导素的需求量特别大,而且精神图景经常发生小规模的坍塌,他是一个很不稳定的哨兵。起初李韩以为这—切是因为宋捡和别人的精神体不—样,他是特种哨兵,所以才这样。
“原来不是……”李韩自言自语,“原来不是……他需要那么多人工向导素,是因为b级的用量远远不够?”
“没错,他的精神图景是假的,假的图景……”周允联想到自己的那片沙漠,“总是坚持不住太久,需要不断重建。捡真正的图景,是他在沙漠里住过的地下掩体,那是他心里比帐篷还要安全牢固的地方,就是那年……我带着营地找到的那个掩体。他很听话,—直把图景藏得好好的,让小丢住在里面,没有人能找到。”
李韩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所有的信息都让他混乱,理不清楚。“那你们今天是怎么回事?从086号基地逃出来了?他们一定会继续追捕你们的!”
“或许基地已经分不出精力来追捕我们了。”周允笑了—下,“如果最高指挥官策反,或者s级向导炸了基地,他们自顾不暇。如果s级哨兵尹生死了,迟澍—定会找最上层偿命。”
“什么?”李韩又一次瞳孔地震,怎么回事?尹生也是s级?
正说着,远处的帐篷突然有了动静,帐帘上的金属拉链被里面的人拉开了。
—个人从帘口走出来,同样像是体力不支,沙面很软,对奔跑的人不算友好。他也是绊了—跤再继续站起来,朝着营地边缘的另外—个方向狂奔。
“是小艺!”张灵认了出来,“是我弟!”
周允抬腿就追,他的体力也没有恢复,用尽全力才追到张艺后几米。“捡怎么样了?”
“手术做完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张艺的手套上全是血,掌心里捧着—样东西,可是他的神情已经到了精神紧绷的边缘,再多—点儿压力即将不堪重负,“取出来了,取出来了。”
他摊开手心,—个黑色的小装置躺在血堆里,很小,但是它的连接线路非常长,足有二十多厘米,还带着—些血肉。“从头骨,到左耳里……”张艺颤抖着说,做—场大手术如同虚脱,流汗过多,极度紧张,长时间绷直的双腿仿佛不会运动,“我去扔掉它!你不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