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横流 花椒炖羊肉 2867 字 2022-08-17

他简直想抛开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修养于不顾,像是那些站在村口,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的泼妇一样,伸出手指指着荆宁的鼻子破口大骂,说荆院长你是不是疯了……

种种出格的念头在他脑海盘旋打转,可回到现实,陶风澈却只是呆呆地愣在原地,仿佛已经被荆宁的那一句话震慑到灵魂出窍。

他心底有一道非常微弱的声音,很小,但态度很坚决,它在说……荆宁从来都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尤其是在这么严肃的时刻,讨论的对象还是逝者的情况下。

九州一贯有死者为大的传统,无论生前有再多的纠葛,去世后都不应妄论是非,荆宁没理由违反这一准则。更何况陶风澈从上学开始就在研究院学习,和不少研究员都打成了一片,他年纪小,又没什么架子,研究员们聊天时大多不会刻意避开他。

每当被荆宁训斥后,研究员们总是会聚在一起偷偷吐槽,说荆院长要么就是研制出来的超强人工智能,被创造初始就没有搭载幽默模块,要不就是天生的情感功能失调,并且缺乏幽默细胞。

如果,如果荆宁说的是真的的话……

那就证明他一直生活在一场由谎言构建而成的盛宴之。陶风澈有些茫然地想。

他不愿意接受这种可能性,所以迫切地在脑海翻找着那些久远的回忆,试图找出可以用来反驳的佐证,可怀疑的种子甫一落在地面便迅速生根发芽,继而变得枝繁叶茂,而他原本奉为圭臬,从未怀疑过的东西,竟然愈发摇摇欲坠,显得有些站不住脚了。

楚殷和赵嘉阳一直没有后代,陶风澈先前只以为是他身体太弱,不适合生育,再加上赵嘉阳体检报告上那明晃晃的“非梗阻性无精子症”,实在是阴差阳错,天意弄人。

可如果楚殷真的是beta的话,即便赵嘉阳并没有患上这种疾病,他们也是不会有后代的——男性beta的生殖腔早就已经退化得近似于无,受孕的可能性低得可以忽略不计。

陶风澈继而又联想起了他数月前见到解玉书的场景。

后者当时跟着赵嘉阳一起来到陶家,后颈处的牙印边缘泛着青紫,不像是标记,倒像是恨不得狠狠撕下一块肉来,很符合赵嘉阳攻击性极强的形象,可楚殷后颈上的咬痕一直都很浅淡,甚至更像是一个温柔的吻。

陶风澈之前一直以为那是赵嘉阳对楚殷格外珍重的证明,但现在想来,如果楚殷是beta,那他的后颈处根本就不存在腺体,赵嘉阳之所以会咬那么一下,也不过是在装个样子。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

回忆接踵而至,谎言如影随形,随之而来的真相逆流而上,陶风澈想抓住它的尾巴,却又没有勇气细想下去。他的头疼得像是要炸开,整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在原地晃了两下,赶忙伸出手扶住了一旁的实验桌,才总算是稳住了身体,没有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于是反驳的话再到嘴边时,便鬼使神差地变成了:“你有什么证据?”

冥冥之一切仿佛都有预兆,他想起来的事情越多,产生的怀疑也就越多,但这件事实在是太过于惊世骇俗,陶风澈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他看向荆宁,目光破天荒地带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乞求。

荆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但在陶风澈开口前,他一直保持着缄默,只用一种很平和的目光注视着他,看着他神色飞速变换,看着他表情挣扎,看着他险些摔倒……

他一直都没有动,就像是一尊已经失去了情感的佛像,可眼底却蕴藏着很深的悲伤,直到此刻陶风澈出言询问,他才终于伸出手,指了指那个暗格。

“你带过来的这个东西,就是证据。”

荆宁的语气很复杂,若是要深究的话,其还藏着一丝怀念,和另外一些陶风澈暂时还不能明白的情感。

好在荆宁没有继续卖关子的意思,没等陶风澈追问,他就给出了答案:“我们叫它人工信息素。”

“我当年进入研究院的时候才二十一岁,直接就进了我老师的实验室。当时他已经把这种药剂的一代品研制出来了,并且已经在黑市上开始流通。我加入之后,跟着老师一点点将它完善,将它改良升级,让它趋于完美,效果更加惊人……”荆宁的话轻的像是一阵拂面的风,却又像是一声喟叹,“当年我还太年轻,沾沾自喜,自以为自己给人类打开了一扇窗,会因此流芳百世……”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大概是遗臭万年的命。”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人类进化的新方向,它是那个属于潘多拉的魔盒。”

陶风澈从来都没有在荆宁的身上见过那么深沉的悲哀,厚重得像是雷电交加之际的天空,压得人喘不上来气,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人工信息素?是改变性别的东西吗?”

“不。”荆宁摇了摇头,“abo三种性别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虽然人类已经踏上了征服宇宙的征程,但依然没有人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分化成这三种性别之一。科学的尽头是哲学,哲学的尽头是神学,一切超出我们现有认知范围的内容,都属于神学的范畴。所以我们将分化称为‘上帝的旨意’。”

“如果我们能够研制出二次分化的药剂,那意味着我们重新定义了‘上帝’,但至少在现阶段,人类还无法企及到神明的领域。我们研制出来的只是一个伪装,可以让beta散发出类似于oga或者是alha的信息素。”

荆宁一哂,笑容有些自嘲:“可还是有无数的人,愿意不惜代价,耗费重金,甚至倾其所有……来换取这样的一个谎言。”

“值得吗?”陶风澈有些不解地反问。

按照荆宁的说法,这不过是自欺欺人,他不懂其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