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圆得了我的首肯,将那仓鼠重新装回了竹篾笼子里,那耗子一回窝,再不瞎闹腾,乖巧地蜷成一团,想必劫后余生还有些心惊胆战。
宋席远直夸汤圆,“宵宵果真随我,一片菩萨心肠。”
我只觉眼角抽了抽,我只晓得宋席远平日里吞人商铺、逼垮对台、上门讨债、囤货居奇无一不精且手段狠辣果断,倒真真没瞧出他的菩萨心肠镶嵌在何处……
那厢屋外雨刚歇,这厢上好药的宋席远已然像个等不及的大孩子一般说风就是雨抱了汤圆就要去摘杨梅,他如今有伤在身诸多不便,我不放心汤圆,只好跟了同去。
宋家几十亩大果园子霸了扬州小半个北郊,据说这块地是当年宋老爷买来给宋席远娘下聘的聘礼之一,后来发现宋席远娘亲喜欢吃水果,便命人开了出来种些时令果蔬,二十来年下来,这果园如今倒也有模有样,一年四季枝繁叶茂硕果累累,也算得是扬州一景了。每年除却供给宋家人那一点鲜果子,大半卖给水果贩子,倒也能额外赚些银两。
果园周遭环绕着一圈清澈见底的小溪,是人工开凿从汶水引入的,不深,约摸只到成年男子腰部,河边有条小舟,有人专门看管,宋席远解了那筏子,一面摇橹一面介绍这河是为了防止顽皮孩子和山野野兽闯入果园盗果子而挖的。汤圆揽着我的脖子,温顺地靠在我怀里,只一双眼睛不停地四下看着,难掩孩子的新奇。
到了对岸,宋席远一路分花拂柳将我们引到了杨梅林中。放眼望去,一片青翠欲滴的郁郁葱茏之中,潋滟火红的杨梅颗颗簇簇俏藏枝头,恰逢雨后,涤荡得色泽分明,红娇绿俏相掩映,真真是个芳帙木兰涵糅丹,霞绮绵延如迭峦。叫人未食眼已饱。
便是最负盛名的余姚杨梅想来这会儿连青的籽儿还未挣扎出来,宋家果园的杨梅已熟成这般蔚为壮观,实属罕见。
但见宋席远微微侧身,拿了那一半未受伤的脸孔得意洋洋对着我,道:“妙妙觉着这杨梅可好?”
我诚实答道:“甚好。物随其主这话果然不假。”
宋席远面上一怔,旋即掸了掸发梢,抖抖羽毛开了个满屏,“妙妙,你可算开窍懂得赏析我这举世无双的好样貌了!将我比作这鲜灵灵的杨梅果子,叫这杨梅可如何敢当?”
呃……其实我说物随其主的意思是想说这杨梅和他一般早熟,不想,却叫他误解了……
我回头,但见沈宵正专注地仰头眯眼瞧杨梅,这些杨梅树株株皆有一人多高,汤圆这么个小小的娃娃仰着脖子看梢头尚嫌勉强,莫说攀枝折果。宋席远何等剔透通伶一个人,还未待我开口,便三下五除二从地上捞起汤圆,让汤圆坐在他的肩头摘杨梅。
看着宋席远这么个平日里风流倜傥精致考究惯了的公子哥儿现下半面青紫,肩上扛个娃娃胸前背个箩筐穿梭在杨梅树之间,不伦不类,我不禁有些想笑,伸手扶了扶汤圆,免得他跌下来,一面问宋席远,“你身上有伤可还受得住?”
宋席远两眼弯弯,笑得潭水印半月,“不妨事,不过是些皮外伤。”
待汤圆和宋席远一少一老摘得手酸筐溢之时,已是傍晚时分,一个果农帮抬了杨梅跟在后头,我们开始徐徐折返,谁知到了岸边,那小舟却已飘得不知去向,仅余一根磨损了的拴筏绳头孤零零系在木桩子上,身后果农一口家乡音道:“坏特了!各个哪能办法子?定是今朝落雨落得大,河水噗出来流得急将那船给冲走了。”
这水虽不深,但我若淌水过河闹得一身湿淋淋回家实在有些不成体统,况且汤圆还小,断是不能叫他淌水的。
正愁着,却见宋席远不慌不乱,就着那果农的乡音道:“横竖横总有法子的。”又冲我狡黠地眨了眨眼,“妙妙和宵宵且稍待片刻。”